联盟(1 / 2)
('一开始,那只是个临时成立的读书会群组。
2016年寒冬时节,北京几位社科院的本科生正为了期末考忙得焦头烂额。他们必须苦读《中国特sE社会主义理论T系概论》和《思想与当代中国》这两门厚重的必修课——几乎所有社科领域的学生都逃不过这道难关。
这个群组最初的功能不外乎是分享资料、划重点、互相交流。创建群组的人大概也没多想,随手打了「毛概毛概一起挂科」当群名,头像则是一张被恶Ga0成Q版形象的马克思。群组成员五花八门,四五十人中,有不少是到处旁听的学生,也有慕名而来的外校生,整T氛围与其说是学术讨论,倒不如说像是个期末考前焦虑互助会。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没有人能确切想起那位发言者的网路昵称,只隐约记得,在一场关於「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例行讨论後,他突然冒出一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本质,说穿了不就是资本主义吗?」
这句话就像一颗投入Si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表面的平静与虚假的和谐。有人cHa科打诨,有人义正严词地反驳,更多人则选择沉默。不久後,群组成员开始陆续退出,理由五花八门:「讨论太偏激」、「没必要纠结这些」,甚至有人直接封锁管理员。不过,也有人选择留下——与其说是因为什麽了不起的勇气,不如说是内心被深深触动後的茫然与好奇:彷佛长期萦绕在心头、隐隐作痛的疑问,终於被一个陌生人一语道破。
留下的人不到十个。他们背景不同,立场各异,却都愿意承认一个令人苦涩的事实:如今中国的社会主义,或许真的已经「不再是原本的那个样子了」。
他们更改了群组名称,删除了所有聊天纪录,如同某种秘密接头般,开始从头研读《宣言》和《资本论》。有人态度严谨,有人半信半疑,也有人纯粹是来凑热闹,但再也没有人轻易说出「开玩笑」这三个字。渐渐地,这个小圈子与其说是一个社团,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游离在T制外的思想飞地——不注册、不宣传,也没有任何组织章程。他们只是偶尔交流,偶尔分享文献,有时则小心翼翼地探讨「真正的社会主义,究竟该是什麽样子」。
2017年,有成员提议要线下聚会。在北京的几个人见面并不困难,於是相约在五道口一家安静的小酒吧,喝着便宜的啤酒,讨论那些价值不菲的理论。从《反杜林论》到《德意志意识形态》,从恩格斯到马尔库塞。虽然没人敢肯定这些空谈究竟有多少实际用处,但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些话题在任何大学的正式课堂上,都显得那麽「不合时宜」,甚至「危险」。
後来,一位广州的成员提到,他哥哥在天河区经营一家生意清淡的咖啡馆,正好适合作为他们在南方的据点。於是,几位在广州的年轻人便相约在那里碰面。这家咖啡馆隐藏在商业街的尽头,店员只认识少数几位熟客,而这些熟客也总是安静低调,从不过问这群年轻人聚集在一起究竟在策划什麽。
他们讨论的话题,多半还是些「虚无缥缈」的问题。例如:阶级的本质是什麽?现在的中国还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无产阶级吗?社会主义与西方民主的上层架构能否相容?他们很少触及现实政治的敏感议题,但偶尔也会提到人大代表的提案,或是各派系之间的权力斗争。谈到官方话语中的左派时,语气总是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那些人虽然高举马列主义、引用选集,但他们……他们总像是在扮演一个马列主义者的完美样板。」
他们从不自称「组织」——这个词,他们心照不宣地避而不谈。直到2018年某次网路闲聊时,「联盟」一词才自然而然地浮现。当时,他们刚好读到一篇关於早期人活动的文章,里头提到那些先驱者「最初并非严密的政党,而是基於共同信念自发组成的团T」。有人随口说了句:「那我们,也算是一种松散的联盟吧?」没人反对。於是,这个词就这麽默契地定下来了。
2018年,是这个「联盟」在无形中逐渐成形的时期。没有刻意的招募,没有正式的会议,甚至没有一份章程,但一种无形的连结已悄然将散布在全台各地的年轻人联系起来。无论是上海的大学、成都的师范大学,还是东北某个默默无闻的小城,都能见到他们的踪影。他们大多专注於社会科学、历史、哲学、经济等领域,偶尔也有理工或医学院的学生,只是在日常生活中,他们从不轻易显露这层身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并没有统一的行动纲领,也不轻易把「革命」挂在嘴边。他们更在意的是「如何真正继承马列思想」——他们逐渐明白,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於「有没有读过马列着作」。
国家从未明文禁止任何人《资本论》,也没有将《宣言》下架,甚至鼓励在官方教材中多次引用「生产资料公有制」和「按劳分配」这些闪亮的词汇。人们可以自由背诵语录,甚至在学术论文中引用恩格斯、葛兰西或卢卡奇的理论。
但这样又能怎样?
真正的问题核心,远b书籍是否被禁止更为隐晦且深刻。关键不在於谁能,而在於谁有权力诠释。
他们震惊地意识到,释经权——即对经典文本的解释权,才是当今时代最核心且不容质疑的权力。就像古代,诵读经文并不困难,真正的关键在於谁有资格为经文注解,而谁的注解又能被视为「正统」。
《资本论》在新华书店的显眼位置堂堂正正地陈列着,然而关於「剩余价值」、「无产阶级专政」的真正意涵,以及这些概念在当代中国该如何实践,似乎永远只有一个机构拥有最终解释权:那就是自称代表人民的权力机关。
这个机构就像一座不可亵渎的罗马教廷,垄断了对「真理」的最终解释权。他们认定什麽是社会主义,什麽就必须是社会主义;他们声称「按劳分配」自然包含高阶主管的千万年薪,这就成了不容质疑的真理;他们主张「共同富裕」的前提是先让一部分人暴富,於是就没人敢公开反驳。
然而T制外的这些人,即使穷尽毕生心力钻研,理解得再透彻,终究只是无缘踏入核心殿堂、只能在广场外仰望的旁观者,被视为理论上的异端。任你如何阐述见解,他们依然紧握立法、人事、预算等大权,掌控一切的话语权。
随着讨论越深入,他们越觉得自己像一群被赶出圣殿的信徒。信仰的火苗尚未熄灭,但通往圣殿的道路已被封锁,那条曾经指向真理的路径,如今铺满了由权力JiNg心编织、华丽却空洞的T制话术。他们既不盲目追随个人,也不迷信任何特定经典着作,更不幻想回到过去的所谓「h金时代」。他们单纯地渴望,渴望夺回本该属於每个平凡人的解释权,让社会主义不再只是橱窗里JiNg美的展示品,而是重新成为一种鲜活的、能够被感受、被讨论、真正属於大众的事物。
2019年尾声,他们隐约明白了自己「该立足於何处」,却仍不急着宣告「究竟想做些什麽」。当年的北京,雾霾似乎b往年散得快了些,广州的空气依然黏腻cHa0Sh。街角的咖啡馆静静伫立,没人知道那些年轻脑袋里正酝酿着怎样的风暴,或许也没人真正在意。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一群年轻人,试图在时代巨浪完全转向之前,努力留下些许清醒的注解罢了。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就算幸运夺回了那柄锈迹斑斑的释经权,前方等待他们的,究竟是光明大道还是更深的迷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座由无数妥协与隐喻勉强支撑的思想堡垒,面对从历史深渊中汹涌袭来的遗绪与诅咒,究竟该如何应对?是选择沉默,任其湮没?是虔诚祭祀,将其供奉?是亦步亦趋地延续传统,还是毅然决然地进行彻底的破坏与浴火重生?
他们终将触及那超越马列经典文本、更为深邃沉重的一层——社会主义百年实践所积淀的真实历史。这绝非教科书中那些被JiNg心修饰的「辉煌发展阶段」,而是一连串以鲜血与理想为代价的悲壮实验:最终带来的究竟是信仰的崩解,还是意志的凝聚?是继续用革命的神圣光环包装官僚资本主义的冰冷本质,在「中国特sE」的大旗下机械地延续神话?还是鼓起勇气,用最钝的刀刃,层层剥开1960年代那些早已与血r0U交融的谎言,直面那个在彻底失败前仍作困兽之斗的远东社会实验,触m0那个充满矛盾与希望的转型时代的真实脉搏?
新的拷问不断冲击内心,而那些熟悉的问题,也以更狰狞的面貌再次浮现:那些被一再提起的「人民」,到底是历史的创造者,还是愚昧无知的群众?
或许,一切的开始,都源自於那种模糊不清、不知从何而来却又无法摆脱的期盼,一种近乎天真的「邪不胜正」信念。然而那些潜藏在过往岁月中的Y影,那些在脑海中无声S出的子弹,终於开始撕裂神经,隐隐作痛。
当人们竭力揭开那些由宏大叙事JiNg心构筑的虚幻景象时,当他们在思想与言辞间艰难跨越那道看似遥不可及、实则近在咫尺的关键门槛——蓦然回首,才惊觉那些曾被宣传机器粉饰得苍白无力、不容质疑的「辉煌年代」,其表象之下早已伤痕累累、Y影蔓延,无尽的痛苦如溃疡般不断渗出,已然酿成灾难。那所谓的yAn光,竟是如此炽热而虚伪,刺眼得令人晕眩,甚至让人眼前发黑。
「太yAn依旧升起」——是的,无需追问「是否还会升起」,更不必在句末徒劳地加上绝望的问号。就在这两句「不必」之间的狭缝中,有人说,他彷佛看见远方地平线上那不屈的桅杆剪影;有人说,他在暮sE中捕捉到一缕尚未完全消散的朝yAn余晖;还有人低声呢喃,说他似乎听见了在母腹中躁动的婴儿第一声心跳,那孩子正急切等待属於他的时代,即将破茧而出。
那时节:春天草木茂盛,夏日枝叶繁茂;秋季收成萧条,冬季储藏严寒。
生活在不同时代、不同阶层,且怀抱不同思想的人们,对於四季更迭的感受自然各不相同,唯有自己才能T会其中冷暖。
盛夏的狂热早已褪去,萧瑟的秋风也已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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