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触手辫(1 / 1)
昏暗的天色下,偶有黑兔糜鼠跃起,一眨眼的时间就消失了踪迹。荒野之风呼啸而过,在兹加平原上掀起了阵阵黄色的海浪。 说是就地扎营,其实就弄了十来顶帐篷,每个帐篷能睡两到三个人,主要留给秩序者和相对体弱的人住。 不是所有觉醒者都和巴德烈一样体魄健壮,例如梅纳,例如阿塞莉。 巴德烈正在围着装甲车一圈撒驱虫粉,可以有效防止毒虫在他们睡得正香的时候爬进睡袋。 阿塞莉跟在后面补漏:“我身体很好的,我可以和你一起睡车顶。” “不行,车顶风大,还硬。”巴德烈倒退着走,和阿塞莉面对面,“而且我也不是去车顶睡觉的,主要是为了望风,要在有危险的时候叫醒大家。” 阿塞莉问:“那我可以跟老大睡吗?他的帐篷看起来可以再容纳一个人,我不占地方。” 巴德烈忍笑:“你去问问,看老大轰不轰你。” 阿塞莉:“老大很温柔的,他还给我扎了辫子!” 巴德烈第一次见有人把温柔和黎危挂边,忍不住拆台道:“就扎了那一次,你不还觉得扎得不好?——你脚那里补一点。” 阿塞莉往脚边洒了少许黑色粉末,并解释道:“因为老大没给别人扎过,所以不熟练,可以理解。” 巴德烈挑了下粗黑的眉毛:“那我给你扎了那么多次你怎么不说我温柔?” 阿塞莉抬头看着巴德烈。不考虑觉醒能力,巴德烈能一屁股坐死三个阿塞莉不带喘的,往面前一站视线都上暗上好几分。 “你这么大。”阿塞莉张开双手比划了下,“温柔看起来和你没什么关系。” “……”巴德烈嘴角抽抽,叹道,“真怀念你刚到灯塔还不会说话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的阿塞莉和现在差不多体型,但是更懵懂,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四处探究,但大概是没怎么在人类群体中生活过,很少说话。 “我不想被关在睡袋里,很闷,不舒服。”阿塞莉咕哝道,“我可以不睡觉的……陪你在车顶聊天好不好?” 巴德烈无奈:“六小时后就启程了,到时候你困了只能在车上睡,又吵又颠的……” 阿塞莉开启了复读机模式:“巴德,巴德——” “好好好,我真怕了你。”巴德烈拿阿塞莉没办法,“如果困了就立刻下去睡觉。” “好的,阿塞莉保证!” 恰巧,克里拿着名单来点名:“我来给你们签到——小塞莉看起来挺精神啊。” 阿塞莉拍拍胸口:“一点儿都不困。” 克里轻笑:“那接下来辛苦你们俩了。” 巴德烈摇头:“没事儿,我前几天一直在灯塔睡觉,刚好这会儿睡不着。” 巴德烈和阿塞莉是最后签到的两个人,克里拿着名单走到一号车前,黎危与什克斯琴等人正在这里规划接下来的路线。他说:“老大,除了出去捕猎的六 个佣兵,其他人都在。” 黑兔是难得的好食材,自然要多备一些用于下一餐。 黎危正微弯腰,手按在地图上,章鱼就坐在他肩上,扬着细长的触手,刚好隔开了戴贺莱。 闻言,他偏头道:“出去多久了?” 克里说:“两个小时。” 什克斯琴掷了一次骰子,而后道:“——他们安全。” 黎危则看向无边的荒原,枯黄的野草能与人比肩,完全不知道下一秒会窜出什么来。 他问:“今天总共猎杀了多少黑兔?” 克里算了一下:“大概二十只。” 黎危看了下时间:“再多加两个人望风,你注意休息时间,提前半小时叫醒所有人,六小时后准时出发。” 克里:“是。” 黎危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地图上,问:“只有这一条路?” 什克斯琴叹息道:“如果直行,必然要经过零号深渊。” 这张地图是什克斯琴手绘出来的,如今这些仅剩的幸存者都没有从灯塔前往地下城的经历,唯独什克斯琴在战争结束后流浪的那段时间,曾千里迢迢地去过一次地下城所在山脉。 他在山脉里独自生活一年都没能找到地下城入口,只好放弃,离开山脉去寻找其他幸存者群体。 什克斯琴指了指图上画圈的位置:“或者走一趟主城遗迹,但要多绕一千公里。” 深渊一直是人类最为忌惮的地方,因为祂们便源于深渊。可如果绕行,一千公里也不是小数目。 很多个世纪前,人类还有飞机、荒野列车等交通工具,那时候一千公里不过洒洒水的距离,但对于如今的他们来说却异常艰难。 装甲车的速度本就不快,加上路况险恶,一天下来三百公里已是极限,这还是没有遇到突发情况的前提下。 “去主城要经过黑龙山谷。”戴贺莱皱眉道,“黑龙山谷和七号深渊接壤,也不安全。” “但至少不用进入深渊范围。”说话的是另一位知情的秩序者,名为伯蒂,“零号深渊是直接隔断了我们与地下城,那座跨渊大桥已经有几百年历史了,谁知道塌了没。” 什克斯琴说:“八十一年前还没塌。” 八十一年前,什克斯琴就是走的跨渊大桥来到了西部的灯塔。 他脚下是无尽深渊,四周完全被黑暗淹没。人类的身影有如沧海一粟,与深渊相比那样渺小、无能。 他不吃不喝,不闻不听,不敢懈怠分毫,走了足足两天。离开深渊范围的那一刻,直接虚脱一样地倒在地上。 哪怕只是回忆,什克斯琴都泛起了细密的冷汗,只能努力平和道:“出于秩序者公约,我不能向各位描述深渊的具体恐怖之处——” 秩序者本就对周遭一切具有无形的感染力,由秩序者描绘出来的污染与恐怖也会随着时间具象化,即使没有亲身经历过。 什克斯琴注视着黎危:“我相信如果是您,肯定能安然 无忧地跨过去,可他们不能。” “他们”自然是指那些佣兵。 伯蒂思忖道:“走南部绕一圈也是个选择。” 就在他们讨论的时候,黎危拿着笔在简陋的地图路线周边画起了一个又一个圈圈。他笔画娴熟,仿佛早已深深地映在了脑子里。 几人声音愈来愈小,沉默地看着那只修长削瘦的手。 黎危一共换了三种颜色的笔。 “黑色区域代表回响之地。” “红色区域代表其它庇护所。” “×代表污染生物聚集地,黑色高危,红色中危。” 黎危收笔,黑色手套紧紧贴着骨节,勾勒出流畅利落的手掌线条。 众人相视无言。 只见以零号深渊为间隔,无论往东南北哪个方向前进,都有密密麻麻的危险等待他们。 其中×区域最多,数不胜数,几乎铺满了小小的地图。 其次是回响之地,越远的位置越密集。 灯塔这些年已经尽力了。 如果只是搏命清除灯塔周围的污染源,大家还可以安慰自己是为自己的生存环境,但跑那么远都未必能回来的地方,没人心里过得去。 凭什么? 为了地下城?为了将来人类大本营回到地表做准备? 人类的未来里可没有他们的名字。 “这么一看,走黑龙山谷倒是个好选择。”伯蒂舒展眉头,随后又深深蹙起,“但我们很多年没去过主城遗迹了……那附近曾是主战场,污染源恐怕数不胜数。” 战争结束后,大部分人都即刻脱离了主城,最后的印象就是残破不堪,数不清的乌鸦盘旋在城市上空,底下的腐尸堆积如山。 什克斯琴看向黎危:“您拿个主意吧。” 最终,黎危定下了走黑龙山谷前往主城遗迹,绕行至地下城所在的西坎亚巴阡山脉。 或者说,他一开始就是这么决定的。 即便没有这次任务,他也会找时间去一趟主城。 这个上世纪的最后战场便在主城周边,他日渐模糊的记忆或许能在那里找到答案。 黎危说:“六小时后,九号车继续领队,七号车收尾。” 什克斯琴颔首:“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戴贺莱和什克斯琴拿着地图离开,一个走向睡袋,一个钻入帐篷。 只有伯蒂留了下来,轻声问:“你认为梅瑞斯这次为什么要让我们去地下城?” “她的梦有所预兆。” “只是这样?” “更多原因只有到了才知道。” “出发前夕,我也有所预兆。”伯蒂平静道,“——我们可能都回不去了。” 孤零零的车队伫立在昏暗的平原上,看起来渺小又孤独。 除了黎危,每个秩序者出发前应该都检定过这次的旅程,但具体检定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样的结果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可他们还是来了。 黎危没有太多波动:“我会尽力。()” aaldquo我也一样。?()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伯蒂顿了顿,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大家这次任务的最终目的地?” 黎危将欺骗说得风轻云淡:“当掉头回去的代价和前进代价一样大的时候。” “……届时他们恐怕都会将怒火泄在你的身上。” 伯蒂深深地看了黎危一眼,转身离去。 大多数人都已经休息了,篝火熄灭,最后一缕暖光也消失不见,营地彻底昏沉。 黎危站在车前,只有肩上的章鱼为伴。小东西得寸进尺地扒住他的脸,被一把扯下。 “该交粮了。” 他弯腰走进帐篷,和之前两次一样,顺着章鱼腕足的根部一直捋到尖尖。触手内侧于章鱼而言显然极为敏感,每次捋完,触手都会一圈圈地盘起来。 黎危莫名想到了戴贺莱那句“他们说您有特殊癖好”。 他自言自语道:“确实像有。” 黎危勾了下唇,玩弄了会儿章鱼的触手。失去细密的暗齿,章鱼的吸盘手感极好,柔韧滑溜,又因为不常碰水,完全不黏糊。 黎危像是刚想起来似的:“四五天没碰水,不渴?” 章鱼好像又听不懂了,有气无力地瘫在人类掌心。 章鱼的触手平时并不会打结,就像人类的左手永远在左边,不可能和右手缠成一团麻花。 但实在耐不住有人趁章鱼虚弱的时候,用它的触手们扎了四道麻花辫,尾端还打了结。 罪魁祸首满意点评:“不错,像个章鱼小姑娘,很漂亮。” “……” 黎危独自躺进被褥,身侧是怎么努力解开触手的章鱼。 他闭上眼睛,梅瑞斯最后那段话好似还响在耳侧—— “带上所有你认为用得上的人,越多越好。” “多少算多?” 一头白发的梅瑞斯注视着他,眼里似有酝酿了百年的悲怮:“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将所有觉醒者与秩序者都带上。” 黎危没什么情绪地问:“怎么,为了地下城,灯塔不用守了?你和其他普通人都留在这里等死?” “你明白的,地下城是唯一的希望。” “……” 许久之后,黎危说:“两百人,我最多带上两百人。” 如果他解决不了,那再多一千一万也只是去平白送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