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这里怎么会有骨科(1 / 2)

('第十三章这里怎么会有骨科?

我闻言两眼略微发直,弟弟,什么弟弟?我不信,除非给我变一个。

“你那父皇荒淫无度,享有三宫六院,光皇子就不下三十人,取名时把玉部的字都用光了。我的化身虽与你仅相差两岁,一同入上书房授业,多年来并不亲近。”

“你是嫡长子,母族执掌兵权,早早坐稳了帝位,你年不过十五岁,不仅参详政事,连战场都上过了。其时江山已有飘摇之相,内忧外患不断,你身上担子既重,性情又深沉冷肃,跟我们这群纨绔子弟玩不到一块去。好在我只要确保你无生命之虞,所以遥遥守着,便也够了。”

他微微一笑,“你虽是个史书里浓墨重彩的少年英主,到底嫩了些。说实话,起初我对你没怎么上心。

我闻言略感狼狈,莫说那时的我了,便是如今的我,在他眼中恐怕也还是个小毛头,所以才会那么宠溺。

他轻轻道:“后来,倒是你救了我……”

“我那化身名叫璟,璟的母亲是个浣衣奴,身世低贱,向来不受宠,常被太监克扣份例。有一次,我晕倒在你舆驾前,”他忍不住笑,“好俗套的后宫邀宠伎俩,我当真并非故意的,只是修了几百年仙,不分寒暑,不知饥饱,早忘了凡人之躯何等孱弱,闹了一出笑话。”

“你将我抱回东宫,传唤御医,发觉我竟是饿晕的,不由动了真怒,惩办了一批宫人。当时贪墨成风,国库空虚,我以为你只是寻个整顿纲纪的由头,但等此事平息后,你仍将我养在东宫,时常过来探望。”

他与我额头相贴,随着叙述,尘封的记忆开始松动。仿佛有人手持一盏青铜灯盏,快步穿过幽深的宫廊,照出壁上纷乱的影子,王公贵族们或饮酒作乐、或杀人为戏、或媾和淫乱……处处是末法之世的乱象,而我目不斜视,不言不笑,一腔冷冷的怒意——伴随着记忆,彼时的情绪也涌入,强烈得令我感到陌生。少年人的洁癖,仿佛已是前世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推开金屋尽头的那扇门,看到他的第一眼,胸膛涌起酸涩的柔情,这滋味倒是再熟悉不过。那少年至多十四五岁,一身素白衫子,侧卧在榻上,凑近油灯读书,低低埋着头,小棉被从肩头滑落,还是一团孩气。我放轻脚步,走到近处,一声不吭端详了好久。

“在看什么?”我突然开口,嗓音生硬,倒像拷问犯人,我隐隐懊恼,没话找话地补了一句,“好看么?”

他抬起头,一开始没有表情,并非在发呆,而是纯粹的空白,仿佛没有魂魄的木偶,少顷微微一笑,才算活了过来。他合上书,向我扬了扬封皮,举止很是随意。

我见那书名是《海山志异录》,猜测讲的是些虚无缥缈的神仙之说,心中难免不喜,怕他也信了鬼神那套。父皇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日日服食仙丹,不仅劳民伤财,更是听信方士谗言,举国崇道,风气败坏。

想要说他几句,又舍不得。他本就无欲无求,又生来体弱多病,困囿于斗室之中,除却书本,再无乐趣可言。

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云淡风轻道:“那书一派胡言,我只当作笑话看,绝不至于当真。”边说边扫了我一遍,讶然道,“外头下雪了?”

说着匆匆下榻,为我解下披风,掸落发鬓霜雪,牵着我上榻。七长八短地拿被子将我裹住,发觉我握持长剑的手冰凉,又拢入自己的怀中,不住摩挲。我方结束朝议,因赈灾一事通宵未睡,呆呆地任他施为,浑身说不清的酥麻,原来被人心疼,是这种滋味。

“下这么大的雪,还过来做什么啊?”他对我说话时,常压着声音,切切的温软。我想起曾偷读过的一句诗,妆罢低声问夫婿,被他气息拂过的耳朵就热了起来,脑袋也不转了,脱口而出:“想你了。”

随即一时僵住,怕他觉出我的心意。然而他只是他轻柔抚摸我的头发,“睡一会吧。”

我嗯了声,脸还有些烫,往他怀里又凑了凑,将头埋进他的颈窝,深吸一口气息,顿感安心,困意上涌。滴漏似乎也被冻住了,天地间唯有极细微的落雪声,昏昏然不知过了多久,他小心地抽身,我一把扣住他的腰,闷声道:“不许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似乎想解释什么,最终只是一哂:“我不走。”

我将他搂得更紧,深觉他的体量是如此纤薄,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我恨不能将他变小,然后贴着心口收纳,随时伸手摸一摸,低头亲一亲。然而我的十步之内便是流血的王座,我又怎么舍得他犯险?

“我将去信明国平乱,开春时才能回帝都。你要给我写信,一天一封,写完交给徐大伴。”我想了想,宽宏道,“如果哪天漏了,第二天补上即可。”

他忍俊不禁,“一天一封,我省得。”又好奇道:“那你会给我回信么?”

“手头有笔就写。”我肃然承诺。

他静了静,含笑垂眼,“好,我等你。”

待到信明国的桃花落尽,我还是没能回到他身边。信每天都写,当成遗书写,长篇累牍记些南国风物,再仔细问他的咳疾好些了么,初夏入夜不可贪凉。一页纸快没位置了,才代过一句思君不见君,仿佛那只是无足轻重的客套话。写完装进铁匣,垒了厚厚一沓,待城破之日,一名死士若能突围,会交至他手中。

所谓的叛乱,根本就是调虎离山之计。据传国师慧眼如炬,早已识破我乃是一条黑蟒精,上至气候异常,下至君父阳痿,都是被我这孽畜所害,故而将我发配边疆后,火速改立了一名年幼皇子,并命我自裁以谢天下,否则必要将我打回原形,死得更加难看。

我自然不肯引颈受戮,正要班师回朝,却被另几路大军包围,扣上一顶抗命谋逆的帽子,转眼把天条王法犯了个遍。我据守长乐关,如是四十日,眼看弹尽粮绝,叛军倏尔退去,使节只道新国师已为我翻案,原来那老国师才是黄鼠狼变的,竟敢污蔑真龙,当场挨了天罚。

我素来不信玄虚,然而九道天雷做不了假。不知这新国师是何方妖……神圣,又为何出手相助?据线人回报,新国师乃是仙人下凡,一身闪闪金光,等闲望之即被刺瞎双眼。国师有好生之德,以轻纱覆面,平日深居简出,连姓名都不曾通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活那么多,不像个正经仙,像掩人耳目的通缉犯。

终于返京,直入东宫,遍寻不见璟,心急如焚召问宫人,竟无人能说清他的踪迹,仿佛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忽闻国师求见,我心中隐有预感,便见一人轻袍缓带,天青色幂篱曳地,飘然而至,不染纤尘。

我骂了声操蛋,大步上前,一把扯掉他的面纱,果然是我的璟。

他眨了眨眼,“阿玦竟敢掀我的盖头,不怕瞎眼么?”

他虽然开着玩笑,神色却难得忐忑,似在等待我的反应。

我的反应是雷霆暴怒,“到底谁瞎了?你的眼睛怎么看不见了?”

他闻言一怔,旋即露出惊奇的笑容,“你是怎么发现的,我们才刚见面啊。”

他那事不关己的语气令我更加痛苦,他对自己着实残酷。我颓然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晏怀冰道:“当年你那么欲言又止,实在吊人胃口。我虽不能视物,仍能感知周遭灵气,举止应当与常人无异,怎会一见面就露馅的?”

我望进他墨玉般清明的眼里,竟感到失而复得的深深庆幸,轻叹一声,“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么柔和凝注,满心满眼都是我;盲后却空茫如泥胎,全无光彩。

要是连这差别都看不出,那我才是睁眼瞎。

我疑心他之所以失明,是为我施展禁术所受的天谴,他含笑否认,笑容讥诮,“天谴么?我和你一样,不信那玩意。”

然而那一年,真是天要亡大昭。

入夏,大旱两月,官吏强征赋税,焰莲教趁势而起,纠集流民,竟达百万众,北上帝都,太子率军拒敌,国师登坛作法,天降甘霖,其乱渐止。

这一次,璟失去了嗅根。

随后他以味觉为代价,平息了初秋时的瘟疫;隆冬之际,青川解冻,昭朝水军奇袭蛮族,他彻底失聪。

我转战南北三千里,时常诧异自己的好运,这几场大难,皆是能亡国的。等到终于回京,发觉真相,他已不闻不听不见,端坐于三千灯火之下,广袖重叠铺展,华严庄重,恰如一尊神像,由死木雕成。

我与他相对而坐,他依旧和颜悦色,静待我的质问。我用力攥住他的手腕,他为之瑟缩。我心想:好嘛,还知道痛。摊开他的掌心,想要写些什么,泪珠先大滴大滴滚落。

他睁大眼,一时失措,接着倾身,抬手捧住我的脸颊,温声安慰道:“阿玦莫伤心,一具皮囊而已,不足为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的我,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倒没骗我,他暂栖于凡人之躯,妄用灵力,受到反噬,五感逐一磨灭,确非天谴,纯属自作自受。

晏怀冰笑道,“本以为修道数百年,早已断绝七情六欲,声色不足以乱心智,待到又瞎又聋,方觉整个世界空寂如一座地牢,永世不得超脱。”

他道:“你那时问我何苦,我其实也说不清。王朝兴衰,江山更迭,于我等修仙者而言,不过是光阴一箭。”他微微一笑,“然而临水观花久了,也不免生怜。说到底,是我不忍看你难过。”

我道:“你弄成那副鬼样子,我才难过得要死。”

他睫毛微颤,喟然道:“当日你哭个不停,泪水淌过我的手心,我才亲身体会到,原来人难过时,心是会痛的。”

“那你以后不许再害我伤心了。”我沉浸在太子玦十六岁的记忆中,语气也不禁变得幼稚霸道。

他弯弯笑眼,眼中波光潋滟,让人看不分明。

在那以后,我无法忍受璟离开我的视线,批阅奏章时也将他抱于膝上,不时抚摸。他阖着双眸,多半时间都在我怀中昏睡。醒后穷极无聊,或是抓着我的手指把玩;或是鼻尖对着鼻尖,感受呼吸交汇;甚或是将唇贴在我的锁骨,轻轻吮咬,一派无邪,却教我好生难熬。

雪停后,我拉他去御花园散步。他冷得直跺脚,精神却好了许多。我牵着他的手,覆上一蓬新雪,拨开其下的山茶花。他碰了碰,飞快缩回手,仿佛那不是花,而是只小刺猬,过了会,又轻轻抚弄花瓣,“是什么花啊?好软……”

坏得不能再坏的日子里,仍有这样一星半点的欢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时代的狂澜才刚刚掀起。

晏怀冰怜道:“你是雄才大略的英主,偏偏生在末世,无力挽天倾。还未等过年,中原起无数义军,四起割据作乱,江山彻底崩颓。你的父皇不愿背上亡国骂名,仓皇传位于你,自个儿南幸,留你死守国都……”

国破那日,我立于城上,见城外轰轰乾坤动,数万铁骑争驰,箭如流火;城内浓烟滚滚,官匪混作一气,入宅烧杀掳掠,百姓哭声大作。

或是因为雪光太过耀目,或是几夜未眠的缘故,我忽然感到目眩,力不能支,单膝跪倒。敌军见城头再无一人,便停下了炮击,天地一时俱静,大片秃鹫盘旋而至,啃食起将士尸体。

滚,滚!我喉咙嘶哑,喊也喊不出,胡乱挥着剑,试图赶跑它们。黑潮起起落落,恍若我徒劳的一辈子,谁也护不住,谁也救不了。满心茫然之时,抬目望去,却见长空无云,一川江水伏在天边,静谧闪光着,流经万古。

天行无常,人力有穷。甫一生起这念头,竟感到解脱,心里空荡荡的,攀上城垛,待要纵身跳下,却被一缕执念勾缠,不愿就这么死了。

抛却了芸芸众生,还是忘不了他。

我早已派遣近卫护送璟离开,此时被一种预感驱使着,卸去染血甲胄,纵马疾驰于宫禁,金峦重叠明灭,四下空无一人,耳畔风声烈烈,我的心脏剧烈跳动,从未如此失态,却也从未如此快意。

我从小便知自己是未来的天下主,承眷命,牧苍生,行圣人之法,不应贪欢纵欲,更不应兄弟相奸。但人之将死,去它妈的纲常。

我推开殿门,大风拥雪而入,无数罗帷飘飞,他坐于案前,眉眼沉静,似已等候余生。我心眼酸涩,一把抓住他的手,匆匆写下爱字,可那字笔画实在太多,我的字又张狂,才写了半截,便没地方了,像我一直以来的书信,藏头露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仰起头,虚茫茫的眼睛惯性地“看”向我,神情很乖,等我的解释。我有千言万语,而爱字太空泛。我爱他,并非兄弟之情、君臣之谊。

我不再多言,一把揽过他的腰,战栗着吻住他,怀着死别的决心。他先是浑身僵硬,随即同样热烈、同样笨拙地回吻。

风雨如晦,烽火连绵,宫廊的最深处,罗帷如丰盈的牡丹,一重重吹落,再闭合,将我们淹没在天旋地转的情欲里。他攀附在我身上,仿佛初生于世的小兽,听不见看不到,仍能感受,耳鬓厮磨的温存、唇舌勾缠的淫靡,还有坚实温暖的怀抱……就连疼痛,也带来别样新奇的刺激。

正自意乱神迷,我眼前一黑,所有记忆到此为止。

只听晏怀冰悠悠道:“然后我就将你敲晕带走了。”

“……”

“否则当真看你去送死么?”他斯斯文文说着狠话,“起先我不明白,天尊为何令你投生皇家。帝王六根不净,大多贪图长生,却是最无仙缘。未曾想祂竟是要叫你先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再做了众叛亲离的亡国之君,见众生如火宅不可施救,方能成就至高一等的无情道。”

隔着百年,我又见到那日的战火与血光,听到厮吼与悲泣,原来这生灵涂炭,只是为了炼我的一颗道心。

天地赌一掷,苍生又何罪?

“我本该放任你自绝于城头,待你心灰意冷之时,再点化你入道,一场大戏就此完满落幕。”他语带淡淡讥讽,“我虽无法逆转天命,却动了个小手脚,洗去了你作为昭太子时的记忆,如此一来,你的心性未受摧折,依旧是个有情有义的少年郎,由此便生出许多变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温煦道:“我行此举,并非出于何等大义,倒是私心居多。后来才渐渐想通,保持人性恰是对抗祂的关键。大道万千,殊途同归,一味追逐力量或崇高,只会落入祂的毂中,唯有小情小爱,千变万幻,常是不讲道理的闪念与冲动,生发于自在人欲,始终不曾大彻大悟,方才令祂捉摸不定。”

我闻言心乱如麻,一时想:这算哪门子道理?一时又道:用兵以奇,不愧是师尊。

他摇头浅笑,“枉我控诉大道无情,其实我令你前尘尽忘,又何尝不是在操纵你的命运?一个人忘记了过去,不知道自己是谁,只会更加痛苦,不知命便无以立命,我困你百年,实在对不住。”

我不擅对应,默默听了许久,摇头道:“我不怪你。

他微微笑道:“可我却又要教你伤心了。”他的眼里跳动着火焰,亮得不祥,似要将自己付之一炬,如此决烈,却又如此甜蜜,“人之为人,恰在于贪心二字,我怜汝色,我爱汝心,以是因缘,常在缠缚。不管会付出什么代价,我也不愿放手。决儿,最后一次了,就让我———”

故事讲到了尽头,也该图穷匕现,他正要抚上我的后心,已被我一剑贯胸。我手中并无剑,只是信手折了一枝桃花,此时沾染了鲜血,花瓣纷纷而落,分外嫣红。

这还是他教我的,不要拘泥于剑的形态,若在心外,花亦能杀人。

他双眸蓦然睁大,咳出鲜血,踉跄后退,被我揽住腰身,温柔放于青草地上。草地已铺满一层粉色落花,厚软海浪般涌来,令他深陷其中,动弹不得。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把我敲晕了。”我俯下身,亲去他嘴角血迹,“怀冰,我虽对天尊意欲何为仅有猜测,但对你想干什么,确实是一清二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读吧文学http://m.25shuwu.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十四章怒涛展开

“师尊入九歌数百年,从不曾窥测天意,为何突然冒死深入那团白雾?”

我们唇齿相依,我深深看进他的眼底,心口钝痛。

自是为了我。

见过了如此邪异的天尊真容,傻子才会相信“接引众生得道成仙”的空话。

修道,究竟修的是什么?以往的飞升者,都去了哪里?当年玄嚣作为人间至圣、九歌之首,为何怒触天柱、贬落凡尘?

这些问题都让人细思极恐,但他最想搞清楚的,恐怕还是天尊究竟想拿我做什么。

“所谓……通天法门,是用你的命……补天。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不是让你去送死的……”他边说边侧头咳血,闭上眼急喘,哑声道,“小混账,下手真狠。”

“以师尊的神通,不下狠手,根本困不住。”我轻轻道,“不要再试着强行冲开气海了,这样只会伤得更重。”

我掰开他攥紧的拳头,亲吮流血不止的掌心,“我往你的心口打入了一枚镇魂钉,这玩意听起来唬人,待师尊突破大乘境,便能自行解开。”

破境大乘,少则数月,多则数年,“想来时间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够你去送死么!”他气急败坏,勉力挣开我的手,轻飘飘扇了我一巴掌。

“总好过你代我去死。”

他与我欢好后,心魔尽去,即将突破大乘境,拥有渡劫飞升的实力。魅灵又非生灵,而是天生的炉鼎,适宜承纳他人灵气。他已试过借交合之机,将我的灵气渡入体内,加之他擅长幻术,如此便能将自己伪装成“木马”,代我走入既定的转轮中,去开启天门。

“如此也好,那便说开吧……”他的声音复归柔和,纵然难掩疲惫,仍拥有安抚人心的魔力,“你去必死;换我来,尚有一线生机。我本就是那地球意志布下的傀儡,属性天生克制天尊,见了祂后自有后手。”

“撒谎。”

幻术本是一种暗示,他灵力被封死,还在试图用言语操控我。他的强大并非仅仅来源于力量,更在于机变谋略与顽强心性。如果他是我的敌人,一定会是最可怕最难缠的那种。

他闻言眼中浮现迷茫,然后苦笑,“我都忘了……教过你怎么破除幻言术。那你便该知道,我说的是真话。”

九真一假,偏偏假在“还有一线生机”。

天地不仁,从不在乎一颗棋子的死活。

我们这对师徒被誉为不世出的修道天才,其实只是天地博弈的工具,一个是魅灵,载覆魔气,祸乱人间:一个是神子,开天辟地,身死道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们分属两个阵营,却又纠缠不清,注定相逢相杀,成为彼此的劫数。就连交合之事,或许也早被精心设计。

被命运如此玩弄,我自然愤怒,却不觉一切都是虚无。哪怕姻缘天注定,爱上他的是我,做不得假,这就够了。

“我走后便会重启镇山大阵,定然保你无虞,师尊且在此地安心修持。”

他的气力丧失殆尽,神志迅速逸散,强撑着不肯闭眼,只直勾勾望着我,说不出的哀痛。这或许是最后一眼。

我的吻落在他的眼皮上,低声道:“师尊,好梦。”

他终是缓缓阖眸,眼角滑落一滴泪。

我望着他在睡梦中依旧不安的容颜,心想自己其实是个懦夫,根本无法忍受失去他之后的漫长岁月。

信手一指,青色结界如蛋壳般碎裂。

在我入阵前,就在师尊的结界外加套了另一层结界,隔绝了外界异动,这样我就能比他提前洞悉事态。

其实他若用心感知,必然能够察觉我布的结界。剑术,幻术,结界,这些都是他的长项,短短一日间悉数落败于我,可谓色令智昏。这么想时,实在怜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方才,七七四十九下长钟齐鸣,声震寰宇,久久不息,这个数的钟声意味着天地杀劫提前开启了。

我御剑凌风,须臾即至寒云峰,另外几峰的峰主已到齐,我收剑步上云端。眼见法天宗数万弟子正向广场集结,浩汤如洪流,亦渺小如蚂蚁。

百余年前,我在此处参加比试,上人们于云端看厮杀,独他从九天之上垂下剑穗,而我已分不清那究竟是暗结的红线,还是命运的枷锁。

峰主们正齐聚于一架巨型山河长卷前观摩,无人出声。那卷画是是沈湘师姑的法器“水月镜花”,能观想天下魔气动向。

往日魔气至多如灰色雾霾,浅浅团于某一地,此刻大地忽然开裂,十洲冒出无数污浊的黑气,烟柱似的喷向天空。

地裂之时,屋舍塌坏,一城一城被吞入,魔气经行处寸草不生,种种灾异频现,洪水大旱,灾火虫孽,且生灵皆受污染辐射,不仅血肉畸变,神智亦遭污染,自相残杀,人相食啖。

恐怕在天地杀劫开启的那一瞬,众生已去了十之一二,每耽搁一刻,就会有更多人丧命。

“怎么是你?”谢师伯冷冷问我,“晏师弟呢?”

我用比他还要冷三分的声音回答:“他正在破境。”

“你的剑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且看。”

我神意勾连,重新观想方才所见的光柱,伸手向空中一抓,光粒在气流漩涡中快速凝结,一线细细的弦月就此成形,锋锐绝伦,似能将时空割裂。就连谢师伯手中的名剑“今古”都被牵引,嗡嗡直颤。

万剑归宗,唯我独尊。

谢归止眼中爆出精光,“好剑!”又道:“此剑何名?”

我随口道:“光剑。”

“你,已生出剑意?”

“是。”

我们两人都是闷葫芦,说起话来,恨不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当年他初见我,立即开口问晏怀冰讨要。晏怀冰笑微微道:“师兄竟是要横刀夺爱?”

谢归止一听动刀动剑就眼睛一亮,“那便比试一场,他归赢者所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打,自然是打不过。师尊柔声道:“他一个大活人,自有决断,决儿,你自己说,跟谁,嗯?”

我立即道:“我已是师尊的人,此生不侍二主。”

师尊眉眼立舒,并且饶有兴味道:“此身不侍二主……”

谢归止生硬劝诱道:“你跟着我,一心求索大道,不好么。”

我默然不语,心中想,然后变成你这幅没半点人味的样子?一点都不好。

此时听闻他问,“你的剑意,是什么?”

“不告诉你。”

谢归止立即脸黑了。

我道:“除非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怀冰爹娘可有遗言?”

他听到我直呼师尊大名,一时间没对上号,然后周身冒出森寒剑气,是个发怒的样子,转瞬又微微蹙眉,似在迷惑自己的心湖为何会起波澜。

再开口时,声音依旧泠冽,“师兄已知难以幸免,只嘱托我看在昔年半师之谊,尽量保全他幼子一命,若不能,给个好死。我答应了。”

他敛了敛眸,“我问师兄,会不会恨我。师兄回答,人怎么会恨一把剑。”

谢归止静静伫立着,白衣扶剑,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万载雪山般荒寒,手背却因用力而凸起青筋。

我道:“若你真是一把剑,根本不会在乎他会不会恨你,也不会一想起他的回答就那么难受。”

他蓦然看向我,眼中似有狂风呼啸,面容苍白。我第一次发觉,他漆黑的眼眸是如此懵懂,宛如迷路的孩童。

我洒然一笑,“师伯,看剑!”

我凝神出剑。天地先是为之一暗,彷佛所有的光被吞噬入黑洞中,以至于四周变得极为严寒。紧接着一团光球从我手中腾起,刺破万古长夜,强盛无匹。它照亮之处,连阴影都荡然无存,所有事物褪去了色彩和形状,徒留下永恒之白中的线条。

它飞快上升至天穹,占据了太阳所在的位置,一鼓一鼓地剧烈博动,恰如一颗巨大心脏。每个修真者的头顶都冒出一根闪亮蛛丝,在空中缠结成一张漂浮的血网,不可抗拒地向那“心脏”飞快汇流,令它迅速壮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归止怔怔望向那颗“天心”,就连他的头顶也氤氲着一团白气,并且格外粗壮,“这是你的法相?”

以物观想,问心入道,化神期以上尊者便能生出“法相”,如师尊之沧海游龙,谢师伯之壁立千仞。

我摇头:“这恶意玩意不是我的道心。”

这是寄生在我身上,属于神子的补天命运。

“不好!”沈师姑大喝一声,“那些魔气也动了!”

长卷上,原先四处流散的黑气迅速缠结,如百川汇成江河,再拔地而起,乌压压遮天。十洲的魔气便似十根锁链,冲那轮光球激射而去。

来得正好!

我是地球意志最渴望清除的“病毒”,一旦检测到手持光剑又展露出“法相”的我,这些魔气便不会再四处搜检、肆虐人间,而是直冲我这个元凶而来。

这还是我受魅灵发情时引动灵气的启发。

其实我大可以躲在师门背后,任由人劫席卷。一旦道门意识到我的重要性,倾其所有也会护着我。但这样子战争将旷日持久,无数生灵因此死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我决定自投罗网。

“师伯,我真是受够了,每回都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一剑血流成河,浑将众生视为蝼蚁,毫无怜悯之心。还有那等下凡历劫的,不惜将整个天下卷入战火,然后各自证道归位,位列功德榜,可人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活不过来。这些年我常想,要把人命当人命。”

我有些羞赧地顿了顿。比之玄嚣之天地同悲,晏怀冰之只争朝夕,谢归止之千山暮雪,我的剑意大约是“把人当人”,太过白话了些。

本该由师尊为我取名……想到他,忽然想起他曾说过,婆娑界又名有情世间,一切众生因有情而执妄有无,又因有情而同体共生。

我冲谢师伯笑了笑,转身御剑而去,向极南之地的归墟海而去,那里万里无人烟,最适合我施展手脚。我的血渐渐加热,管他神鬼妖仙,还是长着一万只眼睛的恶心天尊,只管来便是。

我历百年修行,数入红尘证因果,曾做过执掌天下的王侯,亦曾做过布衣闾巷之侠,再至今日与师尊定情,情之所钟,剑意始成。

虚空之上,遥遥传来一个青年的清朗声音。

“师伯,我想好了,我的剑意是——”

“有情众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读吧文学http://m.25shuwu.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十五章此城中可有义人?

我御剑不知几千里,别了满目山河,渺层云,赴沧海,身似天地一孤鸿,心中却有千千结。

漫想起,尚不会御剑时,他曾携我至云端,指点江山形胜。我随口提及自己从未见过彩虹,他便令一溪之水倒流回天上,在日光中化作虹霓。

如此风流情致,只为博我一笑。偏有一尾被卷上天的鲫鱼冲我面门射来,又被他一袖挥出十万八千里。

他打飞鲫鱼后,神色仍然隐隐不快。

他向来心思缜密,最讨厌计划之外的事。

思及他那些只在我面前展露的小脾气,我忍不住微笑,又很快淡去。

魔气越来越近,从一线锁链变作翻涌着的铁壁,过处拉朽摧枯,吞没一切。好在这股狂暴之力被我引到海上,才不至于尸横遍野。

风怒雨急,巨浪扑面而来,电尾烧着黑云,大海亦将沸腾,天地昏黑如子夜,唯有我头顶的那颗心依旧闪亮,如能光耀万古。

回头一看,无尽黑暗中,数群剑光正向我靠拢,恰似流星赶月。

天下十洲的道门、魔宗和大妖们皆被惊动,但凡稍通望气的,此时都已看出我乃万物变数,故而派出高手围追堵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妖兽们咆哮如雷,鳞爪飞扬。各色法宝遮天蔽日,光彩变幻。化神期尊者放出诸多法相,漫天花雨彩帛,骷髅黑云滚涌,千门嵯峨,万面擂鼓。

更有那等法天象地的神通,变化成青面獠牙的巨大天将,举着神兵,头如泰山,腰如峻岭,一步便跨出百里,脚下掀起惊涛骇浪。

那淫书曾写师尊发情后逃命,屁股后头缀着一群狂蜂浪蝶。我读时只觉无稽,如今轮到自己做了这头天下共逐之的鹿,方觉何等头大。

然而几路人马交汇时却未壮大,反而纷纷陨落。原来正邪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一照面竟先自相残杀起来。

我受够了这闹剧,懒得再理睬,正欲转过身去,忽觉一股熟悉的剑气破空而至,森寒透骨,孤高绝世。我心头凛然,不自觉屏住呼吸,正待全力招架,不料那剑势竟是一转,回手横扫千军。

这一剑拍起万丈狂澜,疑将沧海尽成空。先前种种花雨骷髅、法宝灵兽、天兵天将……只一个浪头,都被淘得粉碎。

剑尊谢归止出手了。

人间至强之剑,名不虚传。

真正让我震动的是,他的剑意变了。

剑道本就是修本心,小辈情思活泛,失个恋都能把心碎得稀巴烂,发生变化并非罕事;但如谢归止这等境界的宗师,其剑意乃是毕生精诚所至,千年砥砺,道心弥坚,不可摇撼,剑即我,我即剑,除非将自我存在意志彻底敲碎,剑意才能大破大立,整个过程自是凶险万分。

谢师伯先前的法相是座壁立千仞的雪山,恰如一把刺向苍穹的长剑,直指大道,目下无尘;如今剑术大成,但见一轮明月孤悬于中天,看似变得更加不近人情,然而清晖流照千家万户,人行月亦相随,一切水皆能映月,此物岂非最关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苍生既迎来浩劫,合该英雄拔剑而起。我心潮澎湃,恨不能与他联手御敌,却知他这是在为我断后,而我所能做的,唯有运身法如疾电,尽快将祸水引离人间。

复行几千里,穿过闪着电光的混沌云墙,眼前倏然放晴,无风也无浪,天边晚霞轻浅。原来我已出了扶风海,到达元洲。

元洲南北走向,百姓大多定居于沿海,民间商贸繁荣。时已黄昏,万家灯火通亮,城郭璀璨,如繁星抛向大地,而那孤零零的几粒,是舟楫赶在暴风雨来临前入港。

此情此景如此温馨,我却不免想起那个扬言“我拿魅灵当炉鼎,是替它积累功德”的元洲道修,无怪乎他会用那么司空见惯的语气,元洲贩奴业发达,普天下十有八九的魅灵在元洲被经手转卖。除却魅灵,妇孺亦不能幸免。

元洲的浮华之下,涌动着无数暗影,虽则如此,大凡城中有一个义人,便不该枉死。我御剑向东急掠,远离沿岸城镇,遁入缗海深处。这么一绕路,终被团团围住,布下杀阵。

可笑这伙人恰是元洲本地的高手,占了要道地利,守株待兔许久。

“你们莫非以为,我头顶这个,是什么宝贝么?”我勾起嘴角,打落刀枪剑戟,一剑扫开九天玄女的珠帘,踢碎五斗星君的琉璃塔,挥袖荡平幽冥教主的万千阴魂,回头一扬眉便将虾兵蟹将吓得四散。

正逐个击破,灵力忽地滞涩,蹙眉抬眼,见眼前金光万丈,立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低低梵唱,“不去不来、非垢非净、不生不灭……”

大乘光寺的方丈,摩诃。

此人慈悲为怀,从不与人斗法,故而声名不显,师尊私底下却道,若论难缠程度,摩诃方丈排得上当世第一。他的法相名为“须弥芥子”,能自辟一方小天地,一旦被吸入,绝难逃出。

他见我看来,并不动干戈,反而深深一礼,谦卑道:“九歌统领大司命,参见神子殿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面不改色道:“来得正好。我遵天尊御旨,前往归墟行事。尔等当为我护法,你留守此地,阻拦各方势力,莫要放过一人。”

他微微一笑,“神子千金之躯,岂可孤身犯险,当由老衲护送。”

……我这神子当得果然窝囊,手下根本不听使唤。他话音未落,我已倏然撤剑,任凭自己从万丈云霄急坠。

师尊曾交代,如遇见摩诃,切勿与之缠斗,应先寻一藏身之所,再行袭杀。

可长空万里,又能躲到哪里去?

当然是海里。

与此同时,摩诃猛地双手合十,僧袍鼓荡,须眉倒竖,大喝一声,“咄!”

金钵当头罩来。

那金钵离我越近,越大得不可思议,到最后几如整面天空覆压。

我心念电转,思量道:若被一钵兜走,怕是要被做成打开天门的钥匙,贻害无穷;若在此时此地引爆那颗“心”,整个元洲都将被夷平,亿万生灵灰飞烟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又来了,两害相权取其轻。

可我偏要再争一争。

剑光如匹练般腾起,击向金钵。

铛!

千钟万磬齐鸣,震耳欲聋,四海波荡。

老僧慈爱道:“此乃金刚不坏之身,坚固超于三界,神子莫再执迷不悟,你生来为救众生出苦海,岂可耽于一念一时之妄执。”

王八念经,不听不听。

我方才以剑击磬,并非指望能捣毁它,而是借倒冲之势提速。耳畔浪声轰鸣,我甚至已隐隐闻见海水的腥气,快要到了!

金钵沾到我飞旋的袖角。

千钧一发之际,悠长的凤鸣响彻天地,宛如远古神只的吟唱,圣洁而威严,细听,仿佛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娘——娘——娘——————————!”

一颗拖着绚烂尾羽的火流星从天边呼啸划过,转眼即至眼前,如一团喷涌烈焰,照得四野俱红。

它飞得竟比声音还要快。我听到它的第一声娘时,已被它接住,一头栽进蓬松羽毛里。等我从它背上坐起身,人已在八百里开外,什么金钵,什么和尚,俱都没影了,无数云团被一霎穿透,拖曳出长长的尾迹。

相传凤凰是天底下飞得最快的鸟儿,扶摇万里,振北图南。之所以只是“相传”,是因为凤凰生性傲烈,宁死也不当坐骑,没人说得清凤凰究竟能飞多快,遑论神话里一日翱翔八极的凤帝。

可这华美庄严的巡天神鸟,怎么会是我圆滚滚的秃毛小鸡仔?

我立即想起师尊曾有个奇妙的猜想,凤凰所谓的涅盘,是飞得比光还要快时,穿越了过去未来。这也解释了为何凤凰可以短暂借用自己未来的形貌与力量,之后却又不得不变回一颗蛋,慢吞吞重新长大。

果果,我的好大儿,走地鸡似的成天晃悠,被五条狗咬秃了毛,却在察觉我有难后,十万火急地长大,哪怕举世皆敌,亦无惧赶来。

我俯下身,抱住它的脖颈,狂风迎面而来。它快乐地抖擞羽毛,发出一串叽叽声,“娘,你要是冷了,就躲到我的羽下,我的毛毛很厚!”

我盯着它凌风傲立的火红冠羽,轻笑道:“毛都长齐了。”

“叽叽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威风极了。”

它的声音又变小了:“娘,你说不能冲人乱喷火,但我实在看那老秃驴不爽,就给了他一口。”

“斗法时双方皆是搏命,自然不可有一丝迟疑;若在平日,还当遵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实在想喷的话,问过你爹。”

为人父母,总会啰嗦些的,分别在即,更有交代不完的遗言,怕它学坏,也怕它被欺负。

我一句一句叮嘱,它静静地听。

我们穿越雨云漩涡,飞过冰冷群星,不过两个时辰,便到达了归墟。

归墟海位于南极,相传是天汉百川涌集之处。此地虽无陆地,但冰川林立。浮动的冰山缓缓碰撞,暴雪泻入深不见底的纯黑海面。

我一跃而下,它亦伏低身子,大脑袋搭在冰面上,乌溜溜的眼睛注视着我,深邃平静,极具神性。

“快回连璧峰吧。”我道,“你到他身边,我才放心。”

真怕它在半路上就变成一颗蛋,被坏人捡去做蛋花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它终于绷不住了,嘎地放声大哭,“娘不要丢下我……”

我抬手摸摸它的头毛,“我若不死,必定来归。我若转世,你爹定来寻我,到时我与你一同长大,你做哥哥,不要欺负我。”

它一个哭嗝卡住,眨了眨眼,然后拼命点头,眼里甚而浮现出期待。

小孩就是好哄。

我久久注视着那道流火消失在天际,心想令它坚信不疑的,或许是那句“你爹定来寻我”。

我转过身,收敛笑意,淡淡道:“几日不见,前辈风采更盛。”

极地的星空格外灿烂,倒映在镜面般的冰原上,分不清边界。

一人玄衣高冠,负手而立,以剑意镇压风雪,玄色广袖纹丝不动,仿佛天地皆为他臣服,而他就这么在世界的尽头屹立了千万年,化为一座苍凉肃穆的道标。

圣人玄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读吧文学http://m.25shuwu.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十六章?决战狂攻之巅

在此地见到他,我并不吃惊。他是天底下除了师尊以外,最清楚我身具何等威能之人。我若不想累及苍生,天大地大,也只这一个去处。

我方要开口问他意欲何为,却被天边奇观所吸引,一时忘言。幽绿流光如一重重帷幕,在夜空中随着无声的旋律舒卷起伏,静若萤光,动若流水。

这便是书中所言的极光了罢,真是动人心魄。

相传极光是宇宙狂流被牵引到两极后,不断轰击天外屏障所致。这场战争已经燃烧了五十亿年,并且永世无终期。

如此想来,南极归墟海一直是地球选定的战场,我没来错地方。

“你见过流星么?”玄嚣亦仰起头,面庞被照亮,双眸淬亮,声音听不出悲喜。

“见过。”

“那你便知何为渡劫了,渡劫本该穿过那层天外屏障。群星坠落时如何燃烧,我们飞升时便如何燃烧,以肉体凡躯举行上虚,飞渡万丈雷霆火海,终能遨游宇宙之大。”

我一边思索,一边盯着他的侧颜。尚在人间时,我曾见过许多他的神像,尽是低眉敛目的姿态,并非为了表现谦恭,而是因为金身已被塑造得极为宏大,故能俯瞰芸芸众生的悲喜。

然而遂古之初,第一个开启灵智的先民,应当也是如今这般仰望着星空,满怀敬畏,心中渐渐浮起疑问:日月安属?列星安陈?太初有道,是谁传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前辈飞过,感觉如何?”我问他。

飞升向来有去无回,头一回遇到亲历者,很难不好奇。

他低笑,“没什么感觉。”

“……”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彷佛压抑着极深的痛苦,“因为人族所习的道法,一开始便错了。那个人……那个外神,被地球屏障拦住,徘徊于天外,真身无法降临,遂赐下所谓的道法,乃是将人体当作炉鼎,摄取天地灵气,待我辈自行炼成,一身灵气满溢,飞升域外,便是现成的大补丹药。可笑列代先辈从不曾见过星汉何其灿烂,就被祂一口吃掉!”

人类不过是被圈禁的肉畜,而飞升则是熟了出锅。

我初闻此事,倒无何等幻灭之感,只觉得想吐。怪不得修真界如此恶心,原来大道本身便是吃人。

修真者吃魅灵,魔修吃道修,天上那个怪物吃掉在场所有人。

人人都笑炉鼎,人人都是炉鼎。

我简直想放声大笑,边笑边吐。

如果我真的吐了,大概也会吐出一地白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笑够了吐够了,又振作起来,冷定道:“虎狼当道,不可不除。”

恐惧来自未知,洞悉天尊的意图后,我的惧意反而顿消,因我早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厮杀惯了,如今只将祂看作另一个更凶残的敌人,分析是否可以胜之。

玄嚣叹道:“根本打不过。”

“有多强?”

他抿了抿唇,“祂的战力虽不比地球意志,也当以星球计算。”

我闻言只觉三分震撼七分茫然。

人无法想象没见过的东西。纵使蜉蝣有勇气撼树,却不知那树究竟有多大,因它目之所及,不过一叶。

“你与祂交手过?当时是何情形?”我问道,不气馁。

玄嚣道:“三千年前祂曾授我玄云剑,玄云有移山倒海之威,我以此封锁魔界。后来飞升时,我又持此剑与他相斗,却不能伤祂分毫。我当时已心存死志,奋身撞向天柱,毁了那扇门,因之魂飞魄散。

我问:“你接下来待如何?”

“杀不死祂,唯有继续封锁天门。即便今日能除掉你,来日祂也会重启第二个第三个神子。我成立封天,就是为了星火相传,在无穷尽的未来,一次次阻拦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断然道:“此法不可。外神盘踞于天外,永远断了人族登天的可能,我等闭关自守,楚囚相对,虽千万年亦无存进,待死而已。而且每逢神子降临,大地魔气便会暴起,试图清除异端,引发一次次杀劫,岂可反复为之!”

他反问我:“你待如何?”

我道:“人生孰无死,死亦当死得其所。愿借天柱勾连之机,登天弑神。”

他深深打量我,似笑非笑,“少年人历事少,口气真是狂妄。可你赌得起,我赌不起。当下最保险的法子,还是将你就地诛杀,魔气自会平息,至少能再保千年太平。”

“如此也好。”我抬起手,流光在我手中凝绕成剑,“你我是该做过一场。你要是连我都打不过,谈何阻拦之后的神子。不过我若是赢了,前辈当助我登上天柱,与天尊决一死战。”

他闻言大笑,连说几声好,袍袖一振,剑光冲天,慷慨道:“来!”

“诶我操!”

一团东西骂骂咧咧地从他袖子里滚了出来。

是我那便宜小师弟李平生。

极地酷寒,他方才筑基,无法调用灵气护体,一直蜷在玄嚣袖底,约莫是打了个盹,久不出声,连玄嚣都忘了自己还夹带了这么个小东西。

他刚被甩出来,又哆哆嗦嗦爬回了窝,只探出一颗脑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呦!裴师兄!”他打招呼,语调活泼。

我冲玄嚣扬了扬下巴,“带他来干嘛。”

送死么?

李平生的表情立即扭曲了,怨毒咒骂,“操,操……”然后忍无可忍地咆哮,“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是看不起我……你总是这样,看不起人……我才是主角,我才是主角!!!你听到没!”

我对玄嚣道:“扔远点。”

别碍着我们打架。

李平生彻底疯狂,笑得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桀桀桀桀桀,裴决,那域外天魔哄骗你是救世主,你还真当自己是了?整天一副屌炸天的样子,其实就是个连反派都算不上的作死小配角,被哄着给老子开完门就挂了。”

是么。

都是只活了一章的龙套,这戏份似乎比暴奸师尊的孽徒要强点。

他亢奋道:“反正你必死无疑,跟你剧透也无妨。就连那天魔也不过一个小怪,占着十几个星球熔炉,龟缩于低维宇宙边缘。可是除了此方世界以外,更有十维空间,亿万星际文明,强者如恒河沙数。你闯出去,给他们连塞牙缝都不够,难道还能一一杀尽不成。”

“生而为人,岂可曳尾于烂泥中?开天证地,由我而始,此后前仆后继,必有功成之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悲愤道:“他妈的这台词好装逼!是全书金句吧!应该由我来说才对!我才是被选中的主角……先有神帝后有天,是我缔造万物,一剑令大道磨灭,挥手爆破宇宙……”

病情似乎越发严重了。

我打断他的胡话,“你可听过一本名为《邪皇之纵横异界》的书?”

“我才是主……没。”

“……《清冷师尊雌堕记》?”

他狐疑道:“这都什么鬼?没听过。我穿的那本书叫《诸天神帝》。”

未解之谜实在太多了……我唯一确定的是,李平生就是个被命运玩弄于鼓掌的蠢货,我一剑将他抽飞,纵身与玄嚣战成一团。

剑光甫一交击,二人立足的冰面吃不住力,轰然崩裂,泼银似的巨浪涌卷,繁星为之夺明,四海为之摇颤。

我心思沉凝,斜出一剑,连平数座雪山。暴雪将玄嚣淹没其中,转瞬又从中炸开,他提身跃出,还未站稳便横剑于顶,正挡住我居高而下疾射的身影。

我踩在他的剑脊上,足尖连点,迅若惊鸿,欺近身前,向他额角踢去,眼看要被扣住脚踝,又旋腰平扫。他矮身避过的同时,袖中手腕一转,冲我的腹心捅来。我矫然翻折,往后急飙。

二人乍合即分,白衣并玄袍纷卷。乱雪飞琼之间,一点剑光如冷电,任我闪转腾挪,依旧紧随而至,绵绵不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人,很擅长打架嘛。

会用剑和会打架是两码事,打架讲究的是缠斗过程中的应变,像谢师伯那样总是一剑横扫千军、山呼海啸碾压敌人的类型,估计不太会打架。

师尊倒是特别会打架,走以快打快的路子,迅捷精妙,心思狠绝,和他动手时不可有半点分神,否则下一刻就会被剑抵住咽喉,听到他笑眯眯宣布:“又死了。”

被师尊操练了一百年,我才追得上玄嚣层出不穷的变招,且能看出他使的并非贵人们的剑艺,而是真正的杀人手段,说不上多么优雅,却行之有效。

“不是你说要打么,怎么只会逃命啊?”他懒懒问道,剑势却疾索如风,死咬不放。

我没空作答,一面御剑急驰,一面噼里啪啦扔出罩、符、塔、阵……皆是师尊赐下的护身法宝,个个价值连城,虽然奈何不了大乘期尊者,却也令他不得不分出心神应付。

玄嚣歪头避开一口大铁锅,目光越发森冷,显是不胜其烦,玄袍忽然翻涌如一团黑雾,从中钻出许多狂舞的触手,七手八脚甩开我乱丢的法器,又冲我疾射而来。

离得近了,我才看清每根触手的尖端不断分化出更细小的触手,一蓬蓬炸开,密密麻麻扭动。

他这是入魔了?还是说随着力量增强,所有修真者最后都会变成这样的怪物?

我无暇细思,继续飞天遁地。

又追了一会,玄嚣忽觉不妥地“嗯?”了声,剑风一滞。我抓紧时机,一蹬冰壁,返身回冲。玄云堪堪贴着我的面颊划过,我不闪不避,直指他的咽喉,倾尽全力地刺出一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方才并非一味逃窜,而是将手中的光束凝成无形弦丝,沿途布洒下天罗地网,待玄嚣追来,果然被暂时困住。

这些弦丝远瞧如流光、如雨丝,晶亮剔透,充满圣洁之感,细看却是一根根中空的血管,正一鼓一鼓地榨取灵力和血肉。

说不清谁的招式更恶心。

剑气已逼近他眉心,玄嚣被裹在茧中,动弹不得,瞳孔骤缩,千万触手如蛇群缠绕成团,化成一条吞天噬地的巨龙,破茧而出。

“奇技淫巧,不堪一击。”玄嚣低笑,一剑横出,那筋络外凸的血龙张开两排利齿,咆哮着向我冲来。

我就势猱身而上,剑尖如一点寒星,正欲刺它双眼,已被一尾拍飞,重重撞塌了数面雪崖,才卸掉余劲,跌落在地。

玄嚣悬停于空中,袍袖翻飞,居高临下俯视着我,恍若天神。“你就这么点能耐么?”他的声音隆隆,每个字的灵压都重如千钧,逼得我气海震荡,闷哼一声,呛出鲜血。

我不爱做口舌之争,手中流光大盛,冲天而起,“再来!”

两剑清脆交击,剑光好似水银泼地,近身厮杀之下,我很快血流如注,无数伤口绽裂,依然一往无前,心中全无畏惧。

“还打么?”他定定看着我,并无半点得色,“你若现在认输,我能留你个全尸,交与晏怀冰。”

“再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缓缓自语道:“这次我不会再留情。”

“天地同悲”的剑意灌注,此虽一剑,却如万乘惊雷暴起,直接搅碎了我头顶那颗“心”,冲击波极速向外扩散,先是传来足以刺破耳膜的尖鸣,彷佛空气被压缩成一片薄薄的钹,随后这声音也被挤走了,无尽真空中,唯有来自天尊的异种能量与环伺逼近的地球魔气对撞,在千万道电光中两两湮灭。

而处在风暴眼的我,早已爆成一团血雾,瞬间受尽千刀万剐,神魂肉身俱裂,百年修为毁于一旦。

好痛。

虽然他这么一股脑把我炸了,能够最大限度释放能量,继而全歼魔气,和我的自爆计划不谋而合,甚至效果更好,但真的痛死了。

我再无力支撑,破破烂烂的身体如断线风筝,自空中坠落。

天风枯桑,上下一白,一只虚幻的手试着托起我。然后是更多的手,或老或少,或小或大。这些手是如此无力,但当所有人汇聚在一起时,便如羽毛集成了翅膀,一次次振翼,风尘翕张,终于止住我的坠势。

我仰望着露出不可置信神情的玄嚣,血淋淋地笑了,疲惫道:“这下子……就都……还回去了。”

我不做修道者了。

割肉剃骨,金丹破碎,灵根湮灭,终于去除了所有天尊给予的力量。

师尊曾问我:“若是不能修道,该当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回答:“我还有剑。”

当年说这话时,全凭一腔意气。但在得知修道修的是个什么狗屁玩意后,开始猜测道法和剑意其实是两种东西,道法只教人吸收提炼灵气,把人当作容器。可若只是容器,为何因果相报,为何魂魄转世,又为何心魔丛生?

我亦说不清答案,却笼统地感到,剑意由人的本心生发,说是灵魂也好,说是精神力也罢,是借由天尊的功法开辟气海后,人自己摸索出来的对灵气的运用方式。

这就是人,天覆吾,地载吾,生而无意,稗草一般,但千万人之心,便有千万种探索世界的可能。师尊所谓的“保持人性才是对抗祂的关键”或许也能这么解——进化是需要变数的。

不知不觉间,人早已创造了自己的道。

我的剑意是有情众生。当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修道者,才真正与数以亿计的凡人融为一体,发挥出剑意的最大威力。

我轻声道:“再来。”

这一瞬间,天地翻转,沧海横流,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光亮,就连先前那颗“心”与之相比,都黯然失色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读吧文学http://m.25shuwu.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十七章是身如焰,从渴爱生

漫天尘埃落定。

玄嚣仰躺在冰面上,衣衫尽碎,狼狈已极,枕着手臂仰望星空的姿势却说不出的悠然。

“你这剑意集合众生之力,虽都是力量微末的凡人,然则众志成城,未尝不可与祂一战。”

一团幽光自他指尖凝聚,起先渺渺上升如一缕青烟,然后越来越宽广,宛若银河倒流,而他整个人则渐渐变得虚幻透明。

“你要死了?”我问。

他淡淡道:“我早就死了,不过是凭着一点执念才凝聚起神魂。今日见你能守住人间,当能瞑目了。”

我晃了晃。方才那场决斗我虽然得胜,却比他还要惨烈,活生生碎金丹拔灵根,四肢百骸伤可见骨,早已成了个血人,硬撑着才没倒下。

转念一想,此人身死魂散,仍苟延了三千年,实在担得起“圣人”二字。我深受感动,张口只得干巴巴的一句:“好走。”

“不急,等天柱现世,我还能送你一程,到时还指不定谁先死。”

“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刺啦一声,李平生撕下袖子,小意殷勤道:“师兄,要不要先止血啊?看得我好心痛~”

我吐出一口气,“……你回来干嘛?”

我方才拍飞他时用的是剑鞘,还顺手洒了把取暖符,免得他半路上被冻死。他但凡有点眼力神,早该趁机脱身。

先前我甚是忌惮他,如今瞧他不过是个贪玩劣童,虽则总是口出狂言,却未切实害过人,无论如何罪不至死。再想起他平日里拉着我说笑,一声声唤“裴师兄救我”,到底不忍。

李平生哀恸道:“修真一途何其险恶,小弟得以苟全性命,全赖圣人悉心提点,又得裴师兄出手援护。我小李虽不才,绝非忘恩负义之徒,愿为两位恩人收尸服丧。”

玄嚣哈哈一笑,“我看你是等着我这个老东西爆金币吧?也罢,玄云便与了你,此剑灵识已开,你若遇险,它自会出鞘相护,胜过你那三脚猫功夫百倍。只你平日里亦当谨言慎行,踏踏实实过日子,别再惦记那些有的没的。另外我栖身的那管玉箫虽有些年头,到底是个凡品,值不了多少钱,你如果当真上心,便为它找个通晓音律的新主人吧。”

李平生连连应下。

我道:“我方才一路洒了许多法宝,你爱捡便捡。只这一物——”

我用指尖摩挲了一下,掏出来丢给李平生,“这枚剑坠可做信物,请你转告我师尊,裴决已死得渣都不剩,不用再找,也不要再等。”

没见到玄嚣前,我只当大敌是那肆虐人间的魔气,我拼死自爆,魂魄仍有一线机会重入轮回;如今既已决定登天弑神,连战场都不再是地球,隔绝一切因果,自是两处茫茫寻不见。

“不打算给姓晏的留个念想么?”玄嚣饶有兴味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长痛不如短痛。”

难过是一时的,总好过一直不肯死心,寻寻觅觅乍喜乍悲,余生都荒度了。

玄嚣偏头望向我,眼中浮现丝丝怜惜。我本已有些神志模糊,对上他的视线,后颈发毛,一下清醒了。我应当并未露出厌烦之色,他却特意解释道:“九天之上的那个,用的皮相与你一样。”

怪不得,他的口味便是再重,也不至于爱上一堆眼珠子。

话说回来,“我到底是什么?”

“你的情貌绝类天尊的上一个分身。想来随着你的境界提升,祂的意志也迟早会在你身上觉醒,将你的本心彻底吞噬。”

念及先前做过的那些梦,确实是那怪物的视角。飘流于荒凉冰冷的太空,岁月无止无境。经过无数尘埃和垂死的星星,终于找到一颗能量丰沛的行星,却被星球本源意识阻拦,只得通过修真者来中转灵能。

原来那些被我吞掉的倒飞流星,都是过往飞升的大能……我重重晃了晃脑袋,那不是我!

“这就分不清了?”玄嚣笑得有些凄凉,“你可知我亲眼见他化鬼的感受……”

玄嚣的声音越来越轻弱,断断续续,有些发颤,“你大概觉得我发了疯才会对他动心,可他从前也像你一样,后来才……天尊是没安好心……可纵然没了祂,人生下来也是受苦,天不仁……地不均……我其实不单单是为了他……人太弱小了,渴求力量没有错……”

“我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指尖的灵焰突然暴涨,如火树银花,喷薄而出,点燃了整面星空,一根恢弘无比的光柱在我头顶升起,中通外直,如一条纵贯天地的隧道。

我方步入天柱,便被一股大力发射升空。匆匆回头一瞥,他已消散了,净洁雪上卧着一管玉箫,箫穗早已褪色。

这玉箫想来是他口中故人的遗物。

玄嚣虽不曾细说二人的爱恨情仇,然而普天下皆知他曾三易剑意,初时慷慨磊落,天下风云出我辈;后来心念一人,已是半缘修道半缘君;终至爱恨两难,天公不语对枯棋。

四周光怪陆离,如泡影如电光,虚幻地流逝着,虽千万年也不过是一弹指,时间空间的概念在这里皆不复存在。

按玄嚣的说法,天柱断裂后,两界之间便出现一条裂缝,汹涌着时空乱流,我须得格外小心,防止被卷入其中。

“师尊?”

急逝的飞光中,我陡然瞧见他的身影,心脏都骤停了一瞬。下一刻无数个他便向我扑来,长发飘举,青衫如流云,笑意深幽。

是心魔么?我已握紧剑柄,随时准备挥出,然而那些幻影还未触及我,便又散作一缕残烟,此起彼伏,翻滚不休,仿若冥河里不得解脱的怨魂。

一枚翻转着的铜币从我眼角闪过,我心下一沉,果然见到瘦骨嶙峋、唯独小腹高隆如球的他。那是《清冷师尊雌堕记》的结局,他被废去灵根,弃置露天妓寮,三枚铜币便能随意使用。

下一刻,他又被一团水流簇拥而起,青衣玉冠,风华还似初见,微微笑道:“这些年来,我对你确实只有利用,今日死于你手,自无怨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演的又是哪一出?

越来越多的他出现在我眼前,还是个稚子的他追着我,脚步蹒跚,竟喊我师尊;一头短发的他,与我并排坐在奇怪的铁皮盒子里,侧头亲了我一口……一幕幕,一出出,彷佛走马灯,亦如隔世的梦,似他又非他,与我有关又无关,模糊地流转过。

“裴决,听得见我说话么?”我忽然听到他问,

“嗯。”我习惯性地答了声,方才愕然抬头,就见这回的他穿着一身开襟白衣,手插在兜里,长发低束,鼻梁上架着副镜片,神色沉静而专注。他的四周布满奇怪的画屏,发着幽幽蓝光,诡异符号如暴雨倾泻。

尽管我应了他,他却彷佛根本听不到,继续不急不缓道,“公历三万五千三百六十一年十二月十一日下午三点二十五分,尝试第2365次信号连结。”

“现在是外神突破屏障、降临地球第三年。反物质武器、超级英雄、魔法阵、修真法器……我们用尽了一切办法,仍然无法打败祂,人类节节败退,少量幸存者藏身于地下基地,仍在进行殊死抗争。”

我闻言恻然,却并未出乎意料。那东西但凡悬于头顶一日,必成大害,果然不可不诛。

“被称为空想历史学家的我,或许是全人类最后的希望。”他含笑看向我,像隔着一口井,水面泛起涟漪,令彼此的神情模糊,“在回溯过去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两件有趣的事。”

即便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我心中仍感到一丝亲切:这是师尊一贯的讲学方式,先卖个关子,引我好奇。

“其一,天魔对人类历史的介入悠久而深远,上古修真文明被祂从源头上污染,甚至几位救世主——包括你,都是祂的化身,只为达成祂榨取灵气的目的。两万年来,随着修真者不断携灵气飞升,祂与地球的力量此消彼长,终于突破大气屏障,真身入侵。”

“其二,我发觉自己是个死人,而且是个死了无数次的死人,或许连人都称不上,更接近基因克隆的产物。我是魅灵,世界上最后一个魅灵,地球意志的执行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古往今来,魅灵都擅长幻术。在这个灵气紊乱的末世,我的能力得到了进一步强化,可以混淆真实与虚幻,通过颠覆过去的方式改写未来,从神话倒推传说,从传说倒推历史,从历史倒推现在。”

“我一次次试图从枝枝蔓蔓的上古神话中,找出天尊的化身,要么杀死他,要么与他交合,令他身染魔气,再也无法开天,从而改写人类的历史。”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可还是不行。即便封锁天门,那个外神仍能从其他星球获得供给,逐渐强大起来,直至突破地球屏障。哪怕再拖上三千年,人类的科技文明水平也无法与祂抗衡。”

他伸出一根手指,“十万分之一的可能。”

“我们目前找到的唯一机会,就是由此时此刻的你杀死那个实力尚未达到巅峰的外神。为此我们拆分出许多个节点,借由文字的形式,不断干预过去未来。现存所有文本都是我们的素材,无论是研究史料还是同人,哪怕是最荒诞不经、最粗制滥造的故事,都自成一个小时空,孕育着某种可能性。”

他微微一笑,“一旦找到那个战胜魔王的HappyEnding,我会竭力将它替换为当前时间线上的真实,尽管这意味着我再也不会遇见你,但所有人都会得救,就够了。”

幻象如金色流沙般消散,四周变得漆黑一团,我抬手摸了摸心口,想要抓住什么,复又恶狠狠地抬头,不远处有一颗不断放大的星星,晕开朦胧的淡红光彩。

我已穿过时空乱流,即将正面迎战那被称为天尊的外神。当然不可能是什么拳拳到肉的打斗,而是更单纯的、力与力的碰撞。

出剑时,我的心脏跳得很缓慢,手心微微发汗,说不紧张是假的。只此一剑,蝴蝶将掀动整个人类历史的沧海。

无数只眼睛向我望来,猩红的眼球,蛙卵似的一点瞳仁,倒映着我的身影,循环往复,扭曲畸变,彷佛最怪诞恐怖的梦境。

“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逆着星尘风暴,剑身喷涌出的能量如金红焰流,将我彻底包裹,我奋身一跃,直接没入那片蠕蠕起伏的肉海中。

滋滋滋——千万剑光缭绕着电弧,一碰到肉块顿时冒起黑烟,很快翻滚成火海,在星座的端沿燃烧,焦糊的肉块不再相连,如巨山滚落深渊。

有用!

心中方才浮出一丝喜悦,又头痛欲裂,七窍喷血。一旦靠近祂,天魔的意志便加速在我体内觉醒,黑暗的流质涌入大脑,挤掉了情感和记忆,我的存在本身随之迅速消退,方才凌厉的剑意无以为继。

众生是什么?与我又何干?

握着剑的手缓缓松开,沉坠入尸山肉海中……

随着“我”的消散,万念渐渐归于沉寂,死前只余一丝遗憾:百年光阴似水,因为与你共度,还是觉得太短了些。

有遗憾、有不舍,便生出渴望,是身如焰,从渴爱生。

凭借对他的思念,我再次找回了自我,彷佛重新诞生了一回,我缓缓睁开眼,众生依旧如天边的淡影,独他似一缕千里迢遥的春风,落入我怀中。

他拢住我的手,助我重新拿稳了剑。他的掌心指尖有层薄茧,触感是那么真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真的!

他轻轻喘息着,“还好赶上了。”

“你怎么会来?”我凝眸望向他的侧颜,仍有些恍惚。他被我在心口钉了锁魂钉,除非冲破大乘境才能动弹。而大乘境破境,少则数月,多则数年,怎么会……

“你忘了我的剑意是什么了么?”他的脸色苍白,却在微笑。

只争朝夕。

他这剑意,上言长相思,下言恨离别,还真是越急,威力越大。可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大决心,才会只用了一天便突破大乘?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你知道我们正在一本书里么?一切只是个故事,是关于未来的一种可能性。”

我所说的书并非《清冷师尊雌堕记》,也并非《诸天神帝》,而是此时此刻我作为主角的这本书。

“那么,这次我们将会有一个好结局。”他回首向我笑了笑,明眸璀璨,那么狂妄,也那么笃定,彷佛从未把天意放在眼里。

这倾世一剑,由我们共同挥出,一往无前,劈开过去、现在、未来、无穷个时空。光明流洗,时间倾泻,卷入远古洪荒,我们与这天地共同生化,一切都是广阔无边,唯有星辰静静流淌。我们飞快衰老,又倒退成婴儿,活着是生,死着是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我不怕,我的眼中只有他,我知晓了他的一切,也就见证了我的命运,因为我们自始自终都缠结在一起。一切法刹那灭,光阴流变不息,所有的传说,至明至暗,至高至远,都写满我与他的名字。

天魔的眼珠挨个爆裂,犹如被捏爆的葡萄,却是无声无息的,随着连锁爆炸,威力越来越强,无量数的火星连成一片,炙热而稠密,最后如一朵最恢宏的烟花般绽放,卷起闪亮星尘,片片飞扬于宇宙深处……

我睁开眼,已在冰原上,他的怀里,浑身是血,只剩下一口气,好在命还在。

他有些烦恼地轻叹道:“怎么又弄成这个德性啊?”

眼前越来越黑,昏过去前,我竭力抬起头,只见天高地迥,天柱彻底消散,长夜是那么辽阔深邃,极光依旧流转不定,轻柔如纱。

从今往后、再没什么能囚困住人类了,道修可以御剑穿越万丈火海,哪怕肉身苦弱的凡人,亦能借助各种机械,遨游宇宙之大。

他落了一吻在我眉心,“好梦,徒儿。”

这人,还真是记仇。我勉强勾了勾嘴角,安心陷入沉眠,知道自己下次再醒来时,一定已在连璧峰上了,春光正好,花开满山,他就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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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上的红笺如翩翩的蝶,一群群飞过晏怀冰的眼前。他最后核对了遍名单,一挥毛笔,那些请柬便化作无数道流光,四散天涯。

至玄门、乘光寺、西陵剑宗,平山书院、醉梦山……

十洲百家千门尽皆受邀,参加我与师尊三月后的婚礼。

他放下笔,召来一缕流水洗砚,起身笑道:“可等得无聊了么?”

“你知我不会。”

他草拟名单时,我另搬了张椅子,坐在身旁相陪。并非不肯帮忙,只因他心中早有一番筹划,从容施展出来,若我硬凑上去,反倒添乱。

他揽过我的肩,俯身戳了戳我膝盖上的灰绒球,“三个月了,该断奶了。”

“噗!”果果被戳中肚皮,喷出一缕火苗,直冲他的面门而来。他轻笑一声,那火焰便凭空消失了。“它又要被你宠坏了。”

大战一结束,我便问师尊讨来凤凰蛋,哪怕重伤昏迷时,也不忘将它贴身孵化。

我怕果果不认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在百日后,秃毛幼雏破壳而出,颤巍巍道:“呢呀……呢呀……娘!”

很难不宠。

第二回带崽,熟练许多,见它喝奶喝撑了,便将它放在膝盖上,用指腹轻轻揉抚小肚子,它惬意地翘起两只小爪子,圆身子随我动作而左右滚动,像只咕咕叫的猕猴桃。

为防师尊再戳它,我赶紧将它收回袖中。其实师尊待它亦极好,只是总爱捏来揉去,欺负似的宠爱。

我不给他玩鸟,他也不恼,笑了笑,“我欲诞下腹中这团肉,倒有三成是见你这般疼爱它,料想是个能做好父母的。”

“你也行。”

“若说衣食无忧、传道授业,我自然无碍。然则源源不竭的爱,实无把握。若是不爱,这么个弱小生灵,何必来世间受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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