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雪地里的包袱(1 / 1)

(' 竹榻前的方桌上摆好了饭菜。 郭翊把带回来的帐册放在桌上,坐到沈轻舟对面:「话你都听到了吧?这张家据说是沙湾位居前列的富户,这是他们家近些年的帐目,从他们籴米的来源和粜米的去向,多少可以看得出来这些年潭州耕地的变迁。」 沈轻舟把卷宗放置一旁,逐一地把帐册打开翻了翻。「眼花缭乱,倒像是湘赣鄂遍地都很富馀。还是看不出来潭州境内哪里贫穷。」 郭翊端起碗筷扒了两口饭:「我还在传见别的商贾,等汇总之后再看吧。实在不行咱们微服私访。」 差事沉重,饿得快,说着他就吃完了一碗饭。 却看沈轻舟还没动手,便指了指饭桌:「快吃吧,多香啊。」 今日县衙里配的菜是辣子炒肉丁,水煮鲢鱼,素炒藕尖。 每到秋天,潭州人会把当年的辣椒采摘下来,就着秋老虎的热度将其晒乾,到了冬春季节,新一年的辣椒还未成熟时,就可以拿来调味。 辣子掩盖了猪肉和鱼的腥味,在这乍暖还寒的仲春时节,一桌香辣的菜式,无疑让人食指大动。 沈轻舟站起来:「你吃吧。」 何渠跟着他进屋:「公子,小的去备些不辣的吃食来。」 「不用。他们连涮过的锅都是辣的。」 何渠:…… 下一瞬又听到:「你这两日,打听到了什麽?」 何渠立时回神:「属下这两日走遍了整个沙湾县,也没有发现哪家有个姓陆并唤做陆珈的姑娘。」 沈轻舟站在窗户前,浓密的双睫半垂:「没有多问问?」 何渠挠着脑袋:「要不公子再多给出点线索?就凭一个名字,实在如同大海捞针。况且公子又再三交代,不得大肆声张,这样找起来就更难了。」 沈轻舟轻抚着飘到窗台上来的一片海棠花:「我只知道她有个养母在沙湾县,养母还有个儿子,母子俩过得很艰难。」 漫天的鹅毛大雪之下,从殷红雪地里捡起来的包袱中,有二百两银票,还有一封信。 信是一个叫李常的道士写的。说他的养母和弟弟已经死了,尸骨还存在道观里。 所以那天夜里她冒死逃出严家,拼死也要出城,一定是要回到潭州来给她的养母收拾遗骨吧? 「可是,整个县城日子艰难的人多了去了,这位姑娘的养母姓什麽?叫什麽?若能知道也好啊。」 何渠摊起了双手。 沈轻舟转过身来,馀光看到旁边书案上的纸和笔,走过去,提笔沾墨画了幅小像。 即使只是聊聊几笔,也能看出画上女子的神韵出尘脱俗,容貌也是绝佳。 原来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陆姑娘,竟然长得这样好。 这样出众的面容,在这样小小的县城里,确实也算特点了。 「你去找找城中姓李的道士,然后再拿着这画像去打听。」 「轻舟!」 郭翊与领命出来的何渠擦身而过,走进门来:「方县令又传了两个商贾前来,你要不要出去听听?」 …… 刘大当家招待的是六安瓜片。 很给面子了。 陆珈认真品了几口。 刘喜玉抬起头来,目光细细地在她身上浮动。 「谢姑娘的铺子,要租什麽价?」 шшш TтkΛ n ¢Ο 陆珈捧盏:「我只打算租出来半年,考虑到咱们码头上都是做大买卖的,恐怕不太愿意短租,故而每个月十两银子则够。」 刘喜玉放了杯子:「我正好缺个临时放米粮的地方,谢姑娘的铺子,索性租给我。我按市面价付帐,给你每个月十五两银。」 说到这里,她微微带笑地朝李常的方向略略偏了偏。 陆珈心似明镜,淡然一笑:「大当家的爽快人。不过,比起您租我的铺子,我更愿意您帮我一个忙。」 「什麽忙?」 「我想到大当家的鸿泰号当个学徒。」 刘喜玉顿住:「学徒?」 「正是。」陆珈点头,「我想跟大当家的学点谋生的本事,望您不要嫌弃。」 这才是陆珈在何氏面前露面的目的。 跟何氏闹那麽一遭,当众戳破了她造的谣言,接下来铺子租出去已经不成问题了。 何氏已经把他们谢家恨得牙痒痒,只不过最近生意太忙顾不上他们这边。 在痛失贺家这单大生意,同时又让那麽多人抓到了现行的当口,她正憋着满肚子气没法出,突然看到陆珈,怎麽可能会不抓过来撒火? 何氏心思很好拿捏。 李常把消息递给了鸿泰号之后,刘喜玉自然也会想要打听传送消息的人。 ', ' ')(' 这个时候她看到了与何氏起冲突的陆珈,又发现了李常,她会怎麽做? 这刘喜玉,是个凭藉一己之力拉扯大了一双儿女,还守住了丈夫家业,并将之发扬光大的强悍女子。 没有几分精明,她断断做不到如今这样。 即便她知道陆珈与张家不对付,两家也是亲戚,她刘喜玉又怎麽会乐意出来趟这趟浑水? 她会领了陆珈的好意,但也会想要尽快的还掉这个人情,而绝不会想和陆珈保持长久的牵扯。 提出租铺子,就是还人情的方式。 租完之后,也就两清了。 可陆珈之所以要把铺子租出去,却是想在半年之后自己开铺经营,竟然是要接受她还的人情,那比起租铺子,陆珈当然想要更有价值的东西。 能在鸿泰号待上半年,那不比她自己去摸索发财之路要强的多? 刘喜玉听完她的话,沉默了片刻,然后漫不经心地把六安瓜片放了下来:「可我们鸿泰号,从来没有收过女学徒。」 陆珈笑了下:「在咱们沙湾县,大当家的可一点都不输男人,这回何不也破破例呢?」 刘喜玉望着她:「我们铺子里,有掌柜,有帐房,还有搬运的夥计。当掌柜要懂得谈买卖拉生意,帐房要能写会算,夥计是要乾重活的。你能做哪一行呢?」 「据我所知,除了这几行以外,一般粮行里还有负责收粮的夥计。我读过书,会写字,也会算术,或许当不了帐房,帮大当家的收收粮,跑跑腿,倒是不成问题。」 陆珈说到这里,又笑一下:「大当家的今日也看到了,家母带着我们姐弟度日艰难,还请大当家的关照则个。」 彼此都是通透人,有些话用不着太明白,但也用不着拐弯抹角。 刘喜玉也是守寡多年,个中辛酸她怎会不知? 沉思片刻,她说道:「如果你就这点要求,我也没有不应之理。 「但我丑话得说在前头,竟然是当学徒,就得按学徒的规矩来。 「一不能做有损于我鸿泰号利益之事,二不能有任何矫情之举。你若仗着自己是女子,拈轻怕重,我也是不能容忍的。」 「大当家的放心。」陆珈应声,「我谢珈既为鸿泰号的学徒,定然一切按照鸿泰号的规矩来。」 刘喜玉点头:「明日一早,你来柜上找我。」 …… 郭翊连日接见商贾,沈轻舟自然也隔着屋墙陪同。 如果从郭翊此番的本职来评估,那他的差事办的十分顺利。因为潭州水运最值得关注的就是码头搬迁一事,而此事从头至尾都没有露出任何风波。 他们真正要查的是严颂在潭州水运上的把柄。 潭州辖内几个码头已经名闻天下,码头上米市繁荣,商贾们拿来的帐册十分够瞧,按理说这是块富庶之地,百姓安居乐业,绝不存在饿肚子的情况发生。 但实际上,陆珈留下来的包袱里,李道士的信件显示,沙湾那些年饿死的人不在少数。在这一带繁荣的码头背后,每年都有因为青黄不接而病死或饿死的百姓。 陆珈的养母和弟弟,最终一个病死,一个饿死。 从李道士说的时间往前推,眼下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开始有饥荒了。 反过来可以这样说,至今为止,不管是商贾们递上来的帐册也好,县衙的卷宗也好,通通都没有人说到这点。 潭州府粮食的确丰产,不然绝不会有这麽多粮食粜出去。 可是丰产的同时,为何又闹出了饥荒? 「眼下我们也只是推测,并没有真正看到有饿死的百姓。这消息有误也说不准。」 郭翊喝了口茶,润了润嘶哑的嗓子。 他们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暗查严家,但他也没有想到沈轻舟此番竟然会盯住潭州这块地方下手。 严家盘踞朝堂几十年,可查的地方多了去了。 在此之前,潭州水运——尤其是沙湾米市,从来都没有进入过他们的视野。 沈轻舟未表态,却是拿着手上一份卷宗出神。 郭翊凑过去:「你在看什麽?」 「这上面说,那日你见过的张旗,他有个姐姐,原先在京城住过。」 郭翊:「那又如何?」 沈轻舟默了一会儿,把卷宗合了:「算了,不关你的事。」 郭翊:…… 「公子。」 何渠在门外轻叩着房门,带着些许匆忙之色。 郭翊知趣地退去。 何渠快步走入:「公子!有线索了!下游码头附近有个熙春街,街上就住着一户姓李的道士。 「巧的是,那个叫做张旗的,和他从京城回来的姐姐一家,都住在那条街。 「属下打听到,张旗的姐姐还真的有个女儿。」 沈轻舟闻言抬起头,稍顿后站起身: 「带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