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2)
('蔺家少爷的一天往往甚是无聊。
蔺行秋惯常早起,甚至丫鬟们都还未醒,他不忍令下人们因他凭白辛苦,也习惯了自己打理仪容,便悄然起身,洗漱更衣,在窗台边看一卷经书打发时间。
春日的江南,五更天还未亮。
蔺行秋开窗,早熟的桃花已有几朵将开,俏生生地站在枝头,可怜可爱。
春风里寒意正在消退。
微风拂过他的额发,一双星眸在晨曦里影影绰绰,敛去了主人眼底的愁丝。
他的心情无端地沉了下来。
这里的春暖花开与华山上的四季严寒,如南辕北辙背道而驰的车马,越来越远,难以寻踪了。
他克制自己不要再想那人,拿起经卷想稳住心神,又几度放下。
他还是闻不惯名贵馥郁的龙涎香,更偏爱纯阳清冷的一捧雪,和师兄身上寡而不淡的檀香味。
兴意阑珊地用了早饭,蔺行秋去祖母,母亲房里分别请了早。他不耐烦大家族的规矩,也不喜游山玩水,花天酒地之类少爷们的消遣,一头钻入蔺宅西北角最高处的小阁子躲清静。
这片虽是假山造景,但奇峰怪石,雕梁画栋,层峦叠翠,又地处角落,与主院甚远,自成一方天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蔺清秋囿于昨夜之梦,正是心烦意乱,读不进书,也写不了字。在阁楼里来回踱步,又颓然倾倒,最后翻出一壶佳酿一人饮了个饱。
江南豪绅家中常备的桃花酿,并不多烈,只将他熏得微醉,四肢乏力,头脑迟钝。
他无以言说的烦闷依旧难解,苦苦压抑的思绪却如脱了缰绳的野马,直往华山去了。
家仆敲了几遍门他才听得,却懒洋洋地不愿应声,只想装作不在。
家仆也不敢贸然闯入,小声嘀咕道,“小少爷这是去哪儿了,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偏在此时找不见人了。”
蔺清秋抱着酒壶笑了,曾几何时,他也这么捉弄过白弦锦,只因和师兄闹了脾气躲起来不肯吃饭。
纯阳宫藏书阁清冷广阔,他缩在白弦锦最常看的剑谱那排的柜子里,一面生气不想见白弦锦,一面担心白弦锦当真不来寻他。
才蹲了一炷香,便觉得此处狭窄逼仄,不舒服得紧,蔺少爷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更是生气,想着以后再也不要理白弦锦了!
便听得有脚步声由远而近,来人内息绵长,身法飘逸,一息之间到了柜前。
蔺行秋惊得往里缩了缩,屏住呼吸。
白弦锦的指节轻轻扣了扣柜门,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笑意,“师弟,出来吧,该用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蔺行秋不应,白弦锦也不恼,又扣了扣,笃笃声地仿佛敲击在蔺行秋的心门,“师弟,是师兄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师兄可好?可别再难为你的五脏庙了。”
蔺行秋依旧不语,直到白弦锦俯下身来,贴近柜门,两个人只隔一扇薄薄的木头门,他的气息仿佛能透过屏障将他包裹,清冽沉静的檀香温柔地环绕,吐息之间他们近在咫尺。
他心里的气登时消得无影无踪。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那时他已然发觉自己对白弦锦的不轨之心,惊惧彷徨又不敢告诉他人,只愈发对白弦锦横挑鼻子竖挑眼,借此发泄自己的郁结之气。
白弦锦如小时候一样,靠在柜门外,丝毫不见不耐,他挺拔的身子心甘情愿的为他的师弟弯腰,柔声地哄着他,“师兄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腌笃鲜,给个面子尝尝吧?”些微的停顿后,用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宠溺道,“秋秋,出来吧。”
白弦锦原是正正经经地唤他蔺师弟,后来他们日益亲密,同吃同住,蔺行秋就变成了不同于张师弟,李师弟之流普通师弟的,他口里唯一的,“师弟”。
再后来,在某个他被惊雷吓醒的雨夜,白弦锦掀开了那坨瑟瑟发抖的小被子,将小小的他揽入了并不宽广却温暖的胸膛。思家的情绪和对雷鸣的恐惧令蔺行秋慌乱,他的眸子被泪水打湿,迷蒙又恍惚。白弦锦从未去过江南,那刻却在蔺行秋的眼睛里看见了江南烟雨。
他一下一下地抚着蔺行秋瘦小的背脊,心内酸软一片,讷讷不知如何止住这一片雨。蔺行秋细微的啜泣声打在他心头,潮湿了他的胸口。他思绪凌乱,只喊着“师弟别怕”,“师弟我在呢”“师弟……”……“秋秋……别哭了。”
亲昵的小名如同一把钥匙,解除了蔺行秋的克制和藩篱。烛光下他的眼睛里有泪光耀若夜星,微微睁着,想看清眼前的白弦锦。这里不是他江南锦绣繁华的家,却给了他一样的安定。蔺行秋猛地扑到了白弦锦怀里,被锁在他的双臂之间,嚎啕大哭。
十几年的光阴如水而过,蔺行秋又回到了这里,却来不及告诉白弦锦,秋秋是独属于他的小名,家中长辈亲族,具是唤他秋儿或阿秋。
他又饮一口桃花酿,咽下属于江南之地的繁华,想到,说与不说也不紧要,反正这世上唯一唤他秋秋的人,此生该是不复相见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一醉竟是半晌,蔺行秋一觉睡到了黄昏,西窗映着落日,最后一点暖意正在退去。
他勉力甩去昏沉之意,整装往正院去。
刚下西阁楼,迎面撞上了他的小厮不盈。
蔺行秋醉后不备,差点被跑得急急忙忙,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厮撞得一踉跄。不盈赶忙站定扶住小少爷,告罪道,“小,小少爷,可算,呼,找到你了!纯阳宫,呼呼,纯阳宫的白道长来府上寻你呢!在花厅,花厅,等了你可得有不老少时间……”
蔺行秋登时清醒了,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周遭一切都模糊起来。不盈还在絮絮叨叨着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只不断默念着,白弦锦,白弦锦来找他了,在花厅,就在花厅。
他满身酒气,衣冠微乱,也顾不得了,一踮脚使出纯阳轻功梯云纵直往花厅飞去。
不盈哪还跟得上,被留在原地直跺脚,“小少爷!哎小少爷!“
可蔺行秋早已飞远了,他满心全是白弦锦,也无心思听,就这么径直到了花厅。
蔺家的花厅面积不大,却也雅致。四面曲径通幽,两面花窗,春风徐来,很是舒适惬意。
蔺行秋在窗外略略止步,勉强平复内心不断涌上的雀跃,整了整自己的鬓发。
花厅正中隔着一张山外青山访仙屏,只影影绰绰得见右侧坐着一人,身量颇高。
屏风上题字:朝有鹤,暮生霞,不似人间。
不似人间。
蔺行秋抿嘴,几不可闻地深吸了一口气,故作然定地绕过屏风去。
白弦锦着一件纯阳宫高阶弟子的道袍,左衽素白,右衽纯黑,前胸缚一对太极结,腰间系着一根墨黑色蟠离纹束带,取自太极八卦之意。他博冠广袖,星眉剑目,面若冠玉,端坐着垂目品茗,身姿飘渺,透着一点疏离,泠泠一如纯阳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白弦锦一见蔺行秋进来,顷刻便起身朝他迎来。眉眼间的笑意融化了他的距离感,五官本就俊朗,生动之下更是英俊不凡。蔺行秋酒意犹存,强撑着自己保持冷漠,但热意上涌却是无法克制,一张薄面红了个透,当真色若桃李。
白弦锦与蔺行秋已是三月有余未见,自打蔺行秋入纯阳宫以来,他俩还未分别如此之久,白弦锦自然是思念师弟非常。在他看来,师弟急切归家,定是事出有因,也未多想,只当他们依旧是亲师兄弟,一贯也没有那么多规矩讲究,欲去拉蔺行秋的手。
蔺行秋不防被他捉住了手,一时间百感交集。白弦锦的掌心干燥温柔,覆在他手背上无意识地摩挲。一见师弟,白弦锦谪仙人的姿态便如春风化雪般散去,他照顾蔺行秋日久,生生把一个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瓷娃娃拉扯到如今这番模样,多少有点老妈子心态。见他似乎有所清减,俯身拨弄蔺行秋的鬓发,心疼道,“秋秋怎得瘦了,是家中有何难事吗?说与师兄,师兄也好出一份力。”
蔺行秋被久别的体温烘得差点飙泪,又心中有鬼,兀自强忍,狠下心甩开白弦锦的手,径直往堂上走寻个椅子坐下了。
白弦锦细观他,俏生生一张桃花面染着薄红,雾蒙蒙一双杏眼含着春水,嘴角兴致不高地耷拉着。他并不知蔺行秋饮过酒,心中正是百转千回,只瞧着这似气似怨的委屈状,当他是又在生自己的气。
白弦锦早已见惯不惯,信步随他上前,亲昵道,“秋秋,好师弟,是师兄来迟了。那日没来得及给你送行,本想着你家中急事,也不过个把月便能回,哪知如此严重。便想即刻来寻你。偏不赶巧,秦徵姑娘那边要先回万花谷,我自当护她一路。这才来晚了,师弟……”边说着,边端起茶盏递与蔺行秋,斟茶认错姿态颇低,但白弦锦毫不在乎。
蔺行秋心头乍惊乍喜,如火山岩浆处翻滚煎熬,此刻又听他提起秦徵,惊怒一起,挥手打掉了茶盏。
上好的越窑青瓷砸在地面上,脆生生的响动一起,扑得粉碎,好在滚烫的茶水没有溅到人。
白弦锦这才后知后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蔺行秋虽然脾气算不上好,却很有分寸,小性子也是点到即止,从不为难人。此刻明明砸了茶盏的人是他,却偏头不肯看白弦锦,仿佛委屈得泫然欲泣。
白弦锦哪还顾得上生气,心头酸软得想拥他入怀好好安慰,又看他这般抗拒,只好在旁边坐下,温声道,“秋秋这是怎么了?何事不好与我直说,你此番离宫,是出了什么事?”
蔺行秋心中又苦又涩,自知失态却无可奈何,只想着破罐子破摔,赶紧打发白弦锦走。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平步青云,扬名天下,都与他无干。
他低声道,“家中无事,师尊没与你说吗,我受不了华山上清苦,修道疲累,不回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白弦锦闻言一惊,“不回去了?不回去是什么意思?”在他心里,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师弟他根骨俱佳,惊才绝艳,在纯阳后辈中当属佼佼者。还未在武林中崭露头角,怎么就要放弃了?
过往十载,小师弟虽然娇气,但于修道习武却从未喊过一个累字,甚至比寻常人更努力刻苦。他们明明说过,有朝一日要一起并肩于武林之巅,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威名,如今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无异于迎头而来的木棍,生生把白弦锦打蒙了。
他一时之间思绪纷至沓来,心乱如麻,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伤心,有愤怒,甚至还有害怕,仿佛他正在失去一样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他却抓不住。
蔺行秋稳住情绪,尽量淡漠道,“就是离开纯阳,再也不回去的意思。我已禀明掌门师尊,我资质平平,道心不稳,且我疏于课业,好逸恶劳,有负师恩。此番我意已决,何况我家中你也见着,家大业大,需要我继承家业,早日分担父兄之忧。”
白弦锦急切地抓住了蔺行秋的手臂,“可你我明明有言在先,下一届名剑大会,便是扬名立万之时!”
年少练功哪有不辛苦的,蔺行秋根基又差,全靠他心气高咬牙坚持,常常练到汗水湿透三重衣衫,手酸到握不紧剑。每到此时,白弦锦便把脱力的蔺行秋背回房间。月色指引着两个少年疲惫远去,白弦锦劝蔺行秋不必如此拼命,道法自然,过于执着易生心魔。蔺行秋却只说,“可是我想追赶上师兄的脚步。”白弦锦晃着背上的人,不由笑道,“想取而代之?”“不,我想陪你,站上武林之巅。”
少年清脆的声音言犹在耳,怎么一转眼,说要陪他登上武林之巅的人,要走了呢?
白弦锦瞪着眼前这个人,从发丝到眉眼,分毫不差,确是蔺行秋没错,却又陌生得仿佛从未相识。茫然间他摸到腰间佩剑,霜影玄玑乃当年他和蔺行秋第一次历练归来师尊赐剑,而蔺行秋的是周流星位。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