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花案评比之二(1 / 2)
('宴会的宾客大多聚在花池周围,秦淮名妓的身影随处可见,文人雅士们则是三五成群热烈地交谈,偶尔有人私下传递那本《觉仁录》,冰月不禁好奇,书中究竟有着什麽内容?让每个传阅它的人都故作神秘。
她yu寻尹公子,便沿着花池边的檐廊漫步而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有一道埋花小径,引向一座清幽的紫藤花园,花架上攀着茂盛的藤蔓,结实累累的葡萄与飘逸的紫藤花垂坠而下,自成一方静谧景致。
冰月步入花架,在爬藤植物的掩蔽下,她终於能有片刻的安宁。
「犹胜无言旧桃李,一生开落任东风。」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冰月一愣,她连忙转身。一名青年男子就站在她身後,冰月猜想他应是受邀的宾客,略微颔首示礼。
「在下有幸,紫藤花下,遇见花中仙子。」男子说道。
冰月抬起头,男子也同时抬眼,四目交接,冰月才惊觉他是曾在桃叶渡口偶遇的韩王朱仲鋆,接着又想起这是庄靖公徐俌邀集的宴会,韩王身为庄靖公nV婿,出现在此也是理所当然。
朱仲鋆立即认出她来,开口问道:「曲小姐怎会独自来此?」
冰月漠然地摇摇头,「家中遭遇变故,如今卖笑维生,为了不辱及父亲和祖宗名声,已舍弃姓氏。」
「怎麽会……」朱仲鋆仔细端详她,紧裹的线条,清楚g勒出玲珑有致的身形,轻薄的珍珠纱透出底下白皙的肌肤,这穿着属於撩拨男人q1NgyU的烟花nV子,绝非大家闺秀。
冰月对他的注视略感不快,但她没说甚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小姐是来选花案的,」朱仲鋆倾身靠近,冰月下意识地往後退了一步。他追问,「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她不愿提起过去,大部分的时候,她b迫自己把回忆留在遥远的彼岸,唯有如此,她才能正常地起卧、饮食,一如常往地活下去而不致疯溃。
冰月淡然笑了笑,「没什麽,只是世事难料。」
他喃喃自语,「世事难料啊……」
在紫藤花的掩映,冰月定眼瞧了瞧朱仲鋆,上回相遇是在月夜,模糊了他的相貌,如今有了灿灿yAn光的照S,他俊秀的五官一览无遗,还有眼尾那颗鲜红的朱砂痣,此刻竟显几分Y柔。
「我得走了,」无论朱仲鋆有何意图,冰月都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连忙编了个藉口搪塞,「不然我的同伴会挂记的。」
「此间虽唤做小桃坞,却不至於小到无法容纳你我二人,」朱仲鋆快步移动,挡在她的身前,「我以为姑娘也想远离人群,找一方清静之地?」
冰月不自觉地向後退去,心怀戒意地看着他,「一如我先前所言,世事难料,如今你我身分已大不相同,若是让徐国公看见王爷和我这般nV子说话,恐会招来非议。」
「你难道不知道……」朱仲鋆眼神一闪,伸手企图拉住冰月。
冰月从他的抓握中溜走,冰冷地说:「王爷请自重。」
「不,我……」朱仲鋆发觉自己的失态,定了定神,躬身一揖,「失礼了,本王并非有意轻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藤蔓忽然一阵扰动,成串的紫藤花如风铃般左右摇摆,脚步声自不远处传来。
朱仲鋆叹了一口气,「我想你的同伴来寻你了。」
冰月转身一望,见尹公子快步走来,於是拨开遮挡在眼前的紫藤,揭示自身所在。
「劳烦公子了,」冰月在尹公子逐渐走近时,先行致歉,「我迷了路,又寻你不着。」
「不打紧,」尹公子似乎走得有点喘,「你方才在和谁说话?」
「我……」冰月回过头去,已不复见朱仲鋆的人影。她不着痕迹地说:「只是一名仆役,我向他问路。」
「我不该抛下你,有失伴护之责,」尹公子说道:「我们这就去拜见主人。」
冰月挽上尹公子的手臂,回头望了望空无一人的藤架。
宜霜玉水厅的主桌旁已然半空,诸姬和宾客分散在山水池的四周,也有几位品貌出众的名姬坐在花台的席案中,还有乐师在席间穿梭,奏琴吹箫,也有侍从端着h金酒盏,四处添酒。
「能坐在台上的,都是雀屏中选的美姬,最後会选定其中一人为花魁。」尹公子向冰月解说。
冰月望向花台上的nV子,每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绝sE佳人,她只觉肺腑中彷佛有个y块在烧灼,一眨眼,两人走到长桌前,席间有四名男子,他们全都像是看够了美nV而心生厌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位是沿寻楼的冰月姑娘。」尹公子引领她沿着长桌,一一向四名男子见礼。
「冰月姑娘?」其中一名身形矮小,修着整齐胡须的中年男子翻了翻手边的名册,眯着眼问道,「沿寻楼是个大妓楼,怎麽会让个没开过花的雏儿来参与评b,这不是开玩笑吧?」
另外两人附和似地点了点头。
遭人当面讥讽处子之身,冰月觉着自己像是被剥去一身华服,ch11u0lU0地站在众人面前。
「此话差矣,凡论金陵金钗,一曰品,胜典则者;二曰韵,胜丰仪者;三曰才,胜调度者;四曰sE,胜颖秀者。冰月姑娘品韵才sE均冠绝诸姬,自当入选。」尹公子表情严正,语气坚定地说道。
「伯显兄所言甚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朱仲鋆在齐子纾的伴随之下,从大厅内走向主桌。众人立即起身行礼,连花池边游人也停下了手边的活动,向朱仲鋆躬身下拜。
「韩王爷。」尹公子行了一揖。
韩王亲自点评?
过往定花案的名人雅士,都只会在决定花魁後现身,不会参与点评。冰月心中诧异,却还是随着众人敛衽为礼。
「冰月姑娘品韵才sE兼具,令人惊YAn不已,请上花台。」齐子纾做个手势,立即有仆役前来,引冰月到花台上的席案入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本坐在主桌的四人也站起身来,步向齐子纾和朱仲鋆,众人开始低声交谈。冰月坐在花台边缘的席位,所在位置听不见他们谈话,单就某人提高了声量,并激烈的指手画脚看来,六人似乎起了争执。齐子纾还高声说了一句,「英雄识人,自有定见。不必待见诸妓後方能定也。」
冰月竖起耳朵,想听清他们在争论些什麽,只是话声已落,六人转向後方的主厅走去。
山水池畔的游乐依然在继续,乐班轮番演奏,宾客们聊天、饮酒,偶而有人对着台上诸姬指指点点,大概是在猜哪位名姬会当选今年的花魁。冰月尽可能掩饰心中不安,台上各名姬则是热烈地攀谈,她们应该相互熟识,其中一人还转过头来瞄了下冰月。
呆坐片刻以後,冰月发现了原本没看到的东西。主厅左後方,有道小溪穿过,溪边水榭,竟是一片绚烂的芙蓉花海,花树缘溪傍渚,绦红sE的花瓣如细雪般纷纷飞舞。
芙蓉花,在万物萧瑟,秋声淅沥的时节,唯有傲然拒霜的芙蓉才会开花,因为环绕芙蓉花海,这主厅才会唤做「宜霜玉水厅」。
红芳晓露浓,绿树秋风冷,
共喜巧回春,不妨闲弄影,
染露金风里,宜霜玉水滨,
莫嫌开最晚,元自不争春。
芙蓉多在清晨时分开花,初开时是淡雅的粉sE;过午後,花瓣会在yAn光的照S下,慢慢转为绦红sE。
此刻天空清朗,午後yAn光从云朵和树木的缝隙中洒下,盛放的芙蓉闪耀缤纷,红得有如微醉的美人双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突如其来一道风,向芙蓉树席卷而去,大风过处,刮起漫天的花瓣,周围男nV的行姿被一团绦红sE云雾遮掩,只余下孤绝的树。
她忆起曾在梦中见过这样一棵芙蓉树,在冰霜中伫立。
或许命数早已注定,她将如芙蓉盛开,然後寂寞凋零。
人群传出阵阵喧哗,原来退到厅中的四人,现在依序走了出来,其中三人在主桌坐定,一人执起卷案朗声诵读:
己亥岁中秋之夕,韩王大集诸姬於楼台之会。四方豪贤,车骑盈闾巷。
yu定花案,致秦淮名姝五十余人,选尽姝之慧丽者,俱擅才调。一时之盛,嗣後绝响。《诗》云:「维士与nV,伊其相谑。」非惟「佳人难再得」,名士风流亦仅见之,亦相际为尤然耳。
品定高下,诸姬之中,沿寻楼冰月姑娘,庄妍靓雅,风度超群,清姿雅质,独殿群芳。皎黠国sE,诸姬无出其右者,当以第一许之。
品:芙蓉花魁──雨後霜前着意红。
远翠楼玉茗姑娘,芳韵依人,媚姿真足,举止风韵,巧妆匀丽。当许附榜会元。
品:丹桂太史──芳心时向人间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颂辞一落,台下众人同声叫好。
冰月在慌乱中被数名侍nV簇拥到台前。一名侍nV为她披上锦绣霞帔,戴上珠冠。不知何时来到月台下的乐师开始奏曲,悠扬的丝竹萧管在耳边作响。
齐子纾走上前来,在冰月身边低声说道:「姑娘已被点选为花魁,依礼应向评判致意,接着还得绕行游街。」
冰月心思纷乱,匆促间望向主桌,只见韩王朱仲鋆也正对着她鼓掌,她压下心中的不安,依言向韩王行了一礼。
几名侍nV引领她往前走,台下已停妥一具以芙蓉花装饰的辇车,车上的窗轩帷帐全被拆除,是为了要让沿途观礼的人都看清她的姿容。
冰月登上辇车,不经意的朝後看了一眼,远翠楼的玉茗姑娘也在侍nV们的搀扶之下,坐上另一辆花车。
车阵由乐伶前导,花鼓声响起,辇车缓缓移动,另有戏班在车阵中唱起采苓谣。冰月环顾四周,一名辇夫在前方拉曳,随侍在车旁的是一名举着花牌的小厮,後面跟着几名侍nV。参与宴会的宾客也与车阵同行,各自骑马乘车,浩浩荡荡地朝向城中闹区行进。
爆竹声响起,开道的鼓乐回荡在金陵的街道,两旁人声鼎沸,万头钻动,彷佛为了争睹今年花魁的风采已等待了许久。冰月很快就注意到她所x1引来的目光,年轻男子激动地呼唤着她花名,或向车阵抛掷鲜花,车行之处均响起一阵欢呼。而在街道两侧的高楼上,纱窗齐启,深居闺阁的nV眷们露出了怨妒又鄙视的神情。
震响的乐声、赞叹声、欢呼声,让冰月第一次感到一丝希望在心中升起,或许她的仇敌也正在某处看着她,等着接近她,那麽她离复仇之日,又更进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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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恳请陛下,立召郑王入京,备为王储。」庶吉士李优简上奏。
朱见深一拍御案,「朕还没Si,你们这帮臣下,就迫不及待地算计朕的龙椅!」
「臣不敢。」李优简急忙叩首。
殿中诸官霎时噤声,跪地伏首。
「哼。」朱见深一甩袖,怒目凝望面前跪了一地的官员。
自他偶感风寒不癒,大臣们便扑天盖地进言,要他早立储君。三日前,甚至就有官员跪叩在奉天殿外,嚷着若是见不到皇上便在殿前长跪不起。
是首辅商辂劝谏他要广纳建言,时局已动荡不安,不可再懈怠政务,他才勉强接见大臣。
谁知,他光是看见这群弄权佞臣就心火上涌。
「昨日,有一批臣工上奏要朕立恭王为储;今日,换了一群人,嚷着要朕立郑王为储,甚至不惜拿官帽做赌注,你们究竟是收了多少好处,连抄家流放都不怕?」朱见深怒道。
「陛下,李大人向来忠心为国,谏言不慎触怒龙颜,乃无心之举,」吏部左侍郎蔡觉抬头,拱手奏道:「南方出现悖逆乱党,着逆书,南方百姓皆为逆书所惑,若此刻陛下立定储君,藉此大赦天下,以德化民,必使万民感念陛下浩荡之恩,风行草偃。」
此话一出,原本跪地的大理寺少卿、国子监祭酒、右通政使、都纷纷附议,「蔡大人所言甚是,恳请陛下恩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连向来被讥为「洗鸟御史」的御史倪进贤都罕见地发言,「请陛下三思。」
朱见深知晓,臣工所言的「逆书」,不外乎是些逆贼的悖逆之语,企图妖言惑众,他在获报当时,便下令各州府查禁,谁知逆书流传甚广,禁之不绝。
书中诬谤成祖朱棣是朝鲜人孽种,又非议成祖皇帝得位不正,使得大臣们对他的态度也愈发不敬。
苍天可监,他从不想承继大统,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从未生在帝王之家。
强烈的无力感袭来,朱见深沉重地起身,对大臣们说了一句:「此事日後再议。」
「盼陛下审慎裁量吾等所奏。」
「陛下三思啊。」
诸臣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朱见深只想逃离这座令他窒息的正殿,他最後望了一眼跪在殿下的臣子,扬起手,「够了,全部退下。」
不等诸臣告退,他迈着步伐,走入後方偏殿。
怀恩和两名小太监连忙跟上来,伺候朱见深在软椅上安坐。
「他们就巴不得朕早日龙御上宾吗?」朱见深道,话中含有深沉的伤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陛下大病初癒,且放宽心。不如先把朝政交由商阁老代行。」怀恩连忙侍上温热的汤药。
「不,商辂那个老学究烦得很,」朱见深挥着手,「去,去传汪直。」
怀恩与小太监领命而去。
朱见深倚在桌案旁,心绪纷乱,头疼yu裂,太医诊断是风疾,而现在窗外渗进殿中的丝丝寒意又加深了症状。
「怀恩,怀恩。」朱见深yu唤随侍太监关窗,才想起怀恩去宣汪直了。
他无奈地站起身,准备自行动手关窗,此时天sE已昏,窗外冷月初上,幽暗的内殿空无一人。
殿前侍卫何在?
皇帝所在的g0ng殿竟然无人看守。
若是睿靖王还在,绝不会容许此事。
思及皇叔,朱见深悔恨交加,是他判决朱玹鞭刑,又判他监禁百日。如今他的叔父浪迹南方,他才发现自己身边连个可信任的血亲也无。
真的只剩他孤家寡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来由地,窗外忽然出现两团幽火,原以为是g0ng人手中灯笼,谁知火光跳了跳,竟破窗而入,朝着他直冲过来。
「甚麽?」朱见深惊叫。
Y风惨惨,两团幽火就悬在朱见深面前,火焰由赤转青,诡异无b,明灭不定的火光中隐约出现两个人影。
焰火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竟是两名长相狰狞的鬼物,他们身长七尺,身着黑袍,眼眶是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该是嘴唇的部位,只有乾瘪的皱皮,遮不住突出的两排白牙,状似狞笑。
朱见深惊得魂飞魄散,慌乱大喊:「有……有鬼,快来人,护驾!」
无人回应,余音回绕在空荡荡的殿上。
鬼物步步进b,全身垄罩在火焰般的光芒中,令人毛骨悚然,朱见深连忙向後退去,直至退无可退,背後紧贴着殿柱。
「吾乃,阎魔罗王座下g魂鬼差,奉阎君之命,前来g取汝之魂魄。」其中一名鬼物说道。
朱见深尽管头皮发麻,汗Sh袖袍,此刻仍挺直x膛,展现天子威仪,「朕是大明天子,君临天下,岂容尔等随意折辱。」
鬼差咧开嘴,冷笑道:「所有生灵,只要未能修成大道,超脱生Si,便受吾王管辖,而今Y曹地府中有无数冤魂,皆Si於汝手,他们向吾王申告,汝等lAn杀无辜,应折yAn寿以平息怨愤。」
「一派胡言,」朱见深怒喝,「朕何时杀过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或许做过许多糊涂事,也绝非明君,但他从未lAn杀无辜。
「汝怠忽政务,任由J臣恣行诛戮,亡者如同Si於汝手,再者,汝之先祖朱重八、朱棣皆杀人如麻,父亲朱祁镇好大喜功,累得五十万大军Si绝,明朝历代皇帝Si後都被打入血池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然Si於非命之冤魂还在幽冥地府哀哀求告,要朱家累世子孙填命。」
「不是朕亲手杀的人,为何要朕填命?」朱见深不服。
他这一世,都为父皇生前宠信宦官而遭人非议,连大臣都常在背後讥他「望而不似人君」,如今他还要为祖宗所造之杀孽而赔上X命,无论如何都感到意气难平。
「阎王要人三更Si,谁敢留人到五更?」鬼差说,同时露出可怖的狞笑,「束手就缚吧。」
它们合拖着一条铁链,眼中喷出青白sE的幽火,伸手便向朱见深抓来……
「陛下,切勿惊慌。」殿外传来一句叫唤。
「汪直,是汪卿。」朱见深如获大赦,连忙喊道。
一名身着苍h道袍的男子大步踏前,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陡然间一声大喝,「大胆鬼物,竟敢惊扰圣驾,还不速速退去--」
手臂一挥,放出两枚符咒,灿灿金光闪过,两只鬼物即刻全身起火,高大的身躯在火中挣扎翻滚,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不到一刻,火焰尽数散去,鬼物消失无踪,只余一地的灰烬。
「陛下无恙,奴婢等,救驾来迟,罪无可恕。」汪直与那道人双双下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朱见深惊魂未定,痴痴地凝望地上余火,呆立片刻後才回过神来。
「罢了罢了。」朱见深挥挥手,「这位是……」
道人直起上半身,向朱见深拱手一拜,「贫道李子龙,镇神驱鬼,乃吾道中人当为。」
「启禀陛下,」汪直奏道:「当年,正是李道长破了妖狐夜出一案,西厂办案,遇上鬼神之事,也常仰赖李道长。」
「好,」朱见深点了点头,「汪直,传朕旨意,晋封李卿为太常丞,可自由进出紫禁城,以保皇城不受邪祟侵扰。」
汪直与李子龙互望一眼,一同叩首,「谢陛下,臣等定不负陛下所托。」
朱见深心绪略平,步向主位端坐,再看向汪直,「这两日大臣不约而同地上奏,央求朕立恭王或郑王为储,卿可曾听闻?」
「回陛下,据西厂千户回报,近日无数京官都像加了俸禄,纷纷开建新府,或是购置美玉珍宝,个个肥家润身,一掷千金。」
「哼,朕早知,言官们定是收了甚麽好处,」朱见深顿时恼火,又问:「依你看,朕该如何处置意图不轨的藩王,流放?或告太庙而废黜之?」
朱见深憋得一肚子气无处发散,早想处置几个首谋来杀J儆猴。
汪直却堆起满脸笑容,「依奴婢看,陛下不如顺势而为,以逸待劳,就以密诏分别召恭王与郑王入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朱见深一愕,「这是为何?」
「此乃缓兵之计,藉此可暂息朝廷与民间纷扰,诸臣不会再为立储一事吵嚷,徒增陛下烦忧;再则,与其放纵此二人四处收买大臣,不如召唤入京,便於就近监视,若确有yu举犯阙之意,陛下可就地诛杀。」
朱见深呼出一口长气,心中如释重负。
「甚好,朕就让秉笔太监去拟旨,汪卿,多亏有你为朕分忧。」
「道兄,你那一手驱鬼术可真神妙。」汪直道。
两人归返位於西安门外的西厂新衙署,旧厂被朱玹一把火烧了以後,当今皇帝又特许西厂重启,人员、编制都b原有的多了三倍有余,关押人犯的诏狱同样也是大了三倍,可容纳更多囚犯。
「没甚麽,御鬼驱鬼之术都只是雕虫小技。」李子龙回道。
汪直停顿片刻,又蹙紧双眉,「只是汪某没想到,皇上会封道兄为太常丞,虽然仅是个虚职,但如此一来,道兄若无皇命,便不能擅离京城,这对我们的计画……」
「贫道有一师弟,最擅长茅山道术,绝不会耽误督公大事。」李子龙信心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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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东北数十里外,宁镇山脉的锺山耸峙入云。数骑快马沿着山路奔驰,朝着崎岖的山崖而去。
前方矗立两座直入天际的山岩,当中有道像是利斧劈开的裂口,裂口下一条隐蔽的小径向前延伸,在薄暮时分几乎难以察觉。
为首的JiNg壮汉子在小径的尽头翻身下马。
「已经开始了。」他望着在谷中闪烁的点点火光说道。
「他们没等我们,自己就先热闹起来了,」盐帮二当家子犀自後方赶上,随口问道:「这当如何,大哥?」
盐帮帮主豫明夷答道:「过去看看再说。」
峡谷间,有一片足以容纳千人的谷地。
谷地外围停满了骡车,脚夫正忙着从骡车上卸下一箱箱来自西域的药草和香料,有不少人已在空地中央搭起货架,来自各地的行脚商人展示着他们的货物:异国的丝绸、毛皮、香料、火药、兵器、私酿的果子酒、稀有的白孔雀、甚至是从大墓中盗来的陪葬品,相较之下,盐帮自行卤制的私盐,倒显得平凡无奇。
江湖中人称此地为「m0金窟」,本是盗墓者销赃的据点,因地点隐密,逐渐x1引各路人马前来交易,不但卖物,还卖人、卖命,由於利益庞大,买卖双方又都非善类,爆发过几回冲突、折损不少人命後,m0金一门请来盐帮来主持秩序,盐帮帮主豫明夷订下严令:一是不得在场内斗殴,二是银货两讫後,双方不得再起争端,违者就是与盐帮为敌。
盐帮乃江南一大帮会,又掌控盐道,混迹江湖者都不愿与之为敌,靠着各路人马卖的情面,m0金窟一直没出甚麽大事,盐帮也顺理成章地掌控着顺天、杭州、成都三府的黑市交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还是找不着巫族遗落的神兵吗?」豫明夷看着低头沉思的子犀。
「可不是,」子犀咕哝着,「根本不知是何种兵器,有如大海捞针一般。」
一个人影倏然现身。
「大当家,二当家,今天怎麽自己过来了?」原来是在此轮值站哨的老五,一见到两人便热切地过来招呼。
「我俩正要回汤山,顺道过来巡哨。」豫明夷回答。
「我还想去三叔那儿瞧瞧。」子犀说道。
两人走到通往峡谷下方的一道石梯,进入一座天然坑x,Y暗的洞x透不进光,全靠油灯照明,凭添一GU诡谲的气息。此间聚集着无符令的盗墓者和恶名昭彰的巨匪,他们因为贩卖劫盗而来的黑货,而遭众人嫌恶,只能自成一格地待在见不得光的地方。
山洞中已有不少人在叫卖。
「宋徽宗真迹《穠芳诗帖》,是我亲自从齐伪帝刘彦游的墓里挖出来的。」
「二位当家,要不要来杯蛇血,可增强内力,延年益寿的。」一名贩卖各类毒蛇的贩子喊道。
两人全数婉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远远地,子犀瞧见了三叔混在和江湖郎中之间的驼背身影。
每回见到三叔,就像是目睹行恶之人遭受天谴的果报。他本是个打铁匠,因迷恋刀剑成痴,竟荒废本业,四处挖掘王侯将相的古墓、偷盗陪葬兵器。现在他的背驼得像是长了颗硕大的肿瘤,粗拐杖支撑着他危颤颤的身躯,只要一个颠簸,他就会一头栽倒在长满苔藓的石地上。
「三叔,」子犀顺口一问,「最近盗了谁的墓啊?」
「我掏了你爷爷的墓,发现你爷爷是个太监,而你爹是个杂种!」驼背老人头也不抬地吼道。
「不介意我进去看看吧?」子犀毫不在意他粗鲁的言语。
老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子犀和豫明夷迳自走进他的篷架。布满刻痕的长桌上排列着各式兵器,大多锈蚀老旧,看来都只是些寻常的凡物。
「天哪,三叔,这些东西都跟你那话儿一样没用,」子犀挑拣一阵,皱着眉嫌弃,「是从乱葬岗里拾的吧?」
三叔啐了一口浓痰,顺手将一把青铜匕首cHa进长桌,「再这麽罗嗦,我便切了你下头再塞进喉咙,好教你安静点!」
「三叔,我们在找一件先秦时期的古兵器,没有特定类别,极有可能是皇族的陪葬品。」豫明夷说。
「甚麽古兵器,甚麽没特定类别,说啥鬼话……」三叔遽然脸sE大变,转向左肩厉声说道:「嘘,鬼东西!给我闭嘴。」
豫明夷不解地望了子犀一眼,子犀点了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犀提过,常有些凡眼看不见的东西栖息在三叔身边,令他逐渐发狂,失去人X,尽管豫明夷十分同情三叔,但他也明白,这是盗墓者惊扰Si者长眠所要付出的代价。
「这年头已经没人要冷兵器啦,有了枪Pa0,连三岁小儿都可以杀人於无形,还要刀剑g啥呢?」三叔不知是对子犀说,还是对那无形的东西说。
某处传出微弱的声响,几不可闻。
两人察觉异样,三叔呼出的气息带有Si亡的味道。
「我知道,你不断x1食我的气血,现在我油尽灯枯,你就打算去附在别人身上,简直无情无义啊,就跟青楼的B1a0子一样。」
豫明夷实不忍再看盗墓者对着虚无争辩,却又难以阻止。
「不,不,闭嘴……噢!」三叔挣扎了一阵,又急忙用手摀着耳朵,只见鲜血从指间渗出,彷佛某个东西咬了他。「别再咬了,好,我拿出来就是了。」
他弯身在货篓子里m0索了一阵,cH0U出一方木匣,重重扔在桌上。
子犀打开木匣,匣里静躺着一把通T黝黑的直刀,刀柄的形状像是人的手骨,还栩栩如生,护手处镶满红宝石,红黑sE的光芒闪烁着血腥之气,望者不禁毛骨悚然。
「这是元朝将领速不台的黑Si金?」子犀惊呼,「你竟然连这东西都挖了出来!」
「黑Si金」是把邪刃,铸刀师以人血喂刀,刀刃锋利异常,相传得到这柄刀的人都会被它的魔X所制,不得善终。它的上任主人是元朝名将速不台。速不台得到黑Si金,个X愈发残暴,每攻下一城,必引兵屠之,尤其喜好将幼童抛到空中,再以刀尖穿刺。速不台最後在西征伊利汗国时中伏,击毙数十人後以刀自戕,全军也随之覆灭。据传黑Si金与速不台一同下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豫明夷全身紧绷,视线紧盯着这把邪刃,周围不少人正在交易,要出了事,必定会伤及无辜。
「你背上那东西已长出翅膀,这刀即将成魔,必须将其封印。」子犀手掌一翻,阖上刀匣,接着低Y起祭辞,发光的烟雾从地面丝丝渗出,逐渐垄罩着刀匣。
「不,等等,」三叔cHa手yu收回刀匣,「你们不能带走我的刀,那是我的……噢!」
豫明夷腰刀出鞘,刀背紧压着三叔的手掌,将他钉在桌上。
白sE的光芒倾泄而出,刀匣犹如被一团白光綑绑。子犀从腰带取出一枚镇邪的h玉,yu封印邪刃……
一个尖锐的悲鸣声从三叔的身後爆出,两人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而周遭围观的人群也和他们一样,伸长了脖子,当他们发现真相时,警觉的神情转为惊恐。
他们都看见了。
三叔背後的东西。
尖叫声瞬间盖过所有的声响,众人纷纷往後逃窜,有人以恳求的目光望向子犀和豫明夷。子犀手里握着h玉,豫明夷则是紧盯着攀附在老人背上的东西。
它几近ch11u0,骨瘦如材,却有着异常肿胀的腹部,细长的手臂无力地垂挂在身T两侧,如触须般双脚紧紧缠绕在三叔的x口,背後还垂着一双蝙蝠般的r0U翅,面貌丑恶而狰狞,正以充满怨恨的红眼回瞪两人。
「那是甚麽东西?」豫明夷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饿鬼,」子犀回答,带着火光的地气迅速在他的手臂集结,土地的力量贯流他的全身,「应该是速不台的魂魄,怀着对黑Si金的执念,Si後化为饿鬼。这东西x1了活人的气血,恐会入魔,得收了他。」
黑影由空中俯冲而下,掀起一GU黑气和振翅的呼啸声,子犀和豫明夷分别跃向两旁,饿鬼选择扑向豫明夷,後者闪身避开猛烈的冲击,使得饿鬼失控撞上岩壁,扬起呛人的烟尘。
豫明夷迅速起身,雁翅腰刀砍向它的肩胛,发出刀刃劈开骨骼的碎裂声,饿鬼尖声怒号,鼓动翅膀朝他疾冲而来,豫明夷横刀yu抵挡它的来势,刀刃却被一GUY风荡开,恶鬼扑面而来,他忽觉左肩一阵麻木,直到灼热的剧痛流贯全身,才发现那东西咬了他,接着,听见一个令人作呕的吞咽声,它竟然还x1了他的血。
他顾不及肩胛伤势,反手将饿鬼重重掼在石地上,那东西翻过身来,昂首向他攻击……
长链破空,饿鬼闪避不及,遭链梢砸中,随即倒地惨呼,紫sE头颅鲜血迸流。
尖锐的悲鸣声回荡不已,旁观者难以忍受,纷纷摀起耳朵。豫明夷踩住饿鬼的颈脖,以防它再度逃窜,子犀走向前,念起祓除邪Hui的祭辞。
大量失血後,饿鬼就像是泄了气,趴伏在地。原本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们,逐渐耐不住好奇靠过来围观。
「它Si了吗……」
窃语声此起彼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迷你中文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个人影挤开了群众,粗暴地将挡住去路的人全推向一旁。
「不……不……别杀它。」三叔企图救起失去生气的饿鬼,豫明夷连忙阻。
三叔手中环抱封印了的刀匣,眼神狂乱,口里喃喃自语,「你们不能毁了它,不……」
「三叔,把刀给我。」豫明夷伸出手。
老人突然将刀匣掷向一旁,混乱之中,子犀长链一挥,链梢卷住了刀匣,正当众人目光都紧盯着子犀,三叔趁隙将臂膀伸向饿鬼,饿鬼张开大口,咬破了三叔的腕脉,贪婪地x1ShUn他的鲜血以後,露出骇人的微笑。
四周突然暗下来,油灯被翻腾的热风拍打得忽明忽灭。原本趴在地上的饿鬼已然消失,刀匣开始晃动,像是里头的东西挣扎着要出来。
子犀伸出双掌,朝刀匣发出术气,原本缠绕右臂的长链猛然碎裂,化作无数条光束。颤动的刀匣遭光束綑绑,若离水的鱼一般弹跳挣扎,子犀S出手中h玉,玉石嵌在刀匣之上,紧扣住一条条光束,形成封印,镇住匣中邪祟。刀匣最终无力地抖动了几下,随即归於沉寂。
三叔背後传来悲鸣,他摇了摇头,勉力支起拐杖前行,每走一步,拐杖都吱吱作响,彷佛承受着极大重量,显然隐形的饿鬼又爬回他身上。
「够了,回坟墓里去吧!」三叔说。空气中回荡着微弱的回应。
「不!」三叔突然暴怒,举起拐杖用力的往自己的肩上重击,接着又一阵诡异的扭打,像是驼背老人正与自己摔角,有形和无形的四肢来回不断地挥舞着。周围人们目睹了这诡异的情状,又吓得退向一旁。
「三叔!前面有危险。」豫明夷大吼。
老人却充耳不闻,一面试图把肩上栖息的东西扯下来,一面蹒跚地前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远处地面有道裂口,延伸而下是条有如凿井般垂直的深坑,掉下去必然会摔得粉身碎骨。
三叔再也无法承受肩上的重量,一个踉跄,跪倒在地。豫明夷跨到他的身旁,看着老人抬头凝望,先前疯狂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哀伤。三叔曾经是个健壮的男子,酷Ai刀剑的他也曾练得一手好剑法,是yUwaNg使他发疯,只要除掉他背上的东西,说不定还有救。
「三叔,子犀可以帮你。」豫明夷说道。
三叔悲伤地仰起头,「二当家帮得了我们两个吗?」
子犀手捧着刀匣走来,手腕上盘着一条自弄蛇人处取来的青蛇。巫族以玉石净化邪灵,再刳蛇以祭山神地灵,既是净化仪式,自然会祓除饿鬼。豫明夷抿着唇,对老人摇了摇头。
「好了,好了,别哭了,」老人伸手拍拍背後那隐形东西的手臂,几乎是怜悯地说道:「我们都误以为是人在使用兵器,谁知,是兵器在使唤我们。」
三叔望向豫明夷,带着含悲的微笑说道:「剩下的,就交给你和二哥了。」
他负着背上的邪物,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向着地面的裂口一跃而下,半晌之後,才从地底深处传来低闷的撞击声。
子犀握住青蛇头颈,以祭刀割其颈,取血滴溅於封印刀匣的h玉之上,颂念祓除邪Hui的祭辞以安亡者,再把装有黑Si金的刀匣一起抛进深坑。豫明夷运劲在石缝上拍了一掌,土石崩落,将三叔的屍身和邪刃一同掩埋。
豫明夷扯开衣袂,一GU紫黑之气从饿鬼咬过的左肩蔓延至他整条左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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