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1 / 2)
('1.
“你没死……!”他颤声道,急抽了两口气,像破碎的笑声,又像幼犬的呜咽。
特战小队穿过科研大厦,门外阳光苍白而荒芜,他的老师陈清泓站在一片废墟里,穿件崭新的白衬衫,身姿挺拔如修竹,像梦境的一个投影。
他似乎正要进门,看到一行人,有些惊讶,但也只是眨了下眼,随即微笑着轻轻道:“是小辉啊,好久不见了。”
聂辉二话不说,向他狂奔而去。没跑几步,被队友拦腰抱住,急吼道:“别过去!他不对劲!”
他听不进去,只知有人阻拦自己,是队员,不能下死手,于是反手抱摔,再几步前冲,更多队员扑上来,人叠人,令他动弹不得。
混乱的视野中,防护盾被快速竖起,机枪架设就位,副队长全鹏大吼,“不许靠近!”
陈清泓站在原地,歪了歪脑袋,表情无辜,“明明是小辉找我……”
仿佛呼应他的话,人堆下的聂辉咬牙道:“起开——!”随着暴喝,压制他的四位队友被一股脑弹开,他一跃而起,没有继续前冲,死死盯住对面的故人,“既然没死,怎么不回基地!”
陈清泓只是微笑。
每当有学生问了很蠢的问题,他就是那么笑的,有点无奈,又有点被逗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沉默对峙中,三月末的春风穿过残垣断壁,卷起尘灰。
为防丧尸病毒Lota扩散,当局曾使用核弹将整个S城变作焚尸炉,事后又喷洒了“杀虫剂”。然而不过两年光景,隔离区草木再度勃发,空气中弥漫着微微花香。
聂辉满眼血丝,气息急促,“他已经死了。”
其实道理他都明白,陈清泓只是个瘦弱的生物学家,掉进丧尸潮里,哪还有命。
陈清泓叹了声气,“本来不想惹你伤心的……”
“把——他——还——给——我!!!”
聂辉手中短刀疾闪,迅如猛虎,纵身跃过人墙。
杀死丧尸的唯一办法是摧毁它的脑部,阻断四肢运动。一枪爆头当然更省事,但像陈清泓这样保留智力的变异种,大脑具有高度研究价值。
所以他要割了它的头。
陈清泓竖起食指,慢吞吞摇了摇,像制止一只过于热情的宠物。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袖口轻飘飘滑落,露出白骨森森的小臂,纤细如指挥棒,下一秒,白色菌丝涌上来,撑起中空的毛细血管,再填充肌肉的形态。
“你们的防护等级不够吧。”他平静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身形停滞的一瞬,聂辉再度被同伴拽住,“别靠近它!”“是空气传播!”
“我……我不是……感情用事。”聂辉咬牙,“你看它那个德性!迟早变成尸王,今天不崩了它,以后要出大乱子。待会你们先撤,我留下来对付它。”
陈清泓低下头,摆弄袖扣,“之前告诉你的有误,我感染的并非ξ1.32病毒株,而是一种未知真菌。很遗憾,真菌并非我的研究领域,虽然可以请教同行,但我目前手头缺少设备进行基本的形态学鉴定与分子生物学分析。个人猜测应该是伞菌科……嗯,等等,这种真菌显然是嗜神经性的,并能影响神经递质……通过GPI锚定修饰来建立活体寄生……”
他彷佛还在课堂上,随口提及一个研究课题,越说越兴致勃勃。然而后世很多人评价过,陈清泓不会上课。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飞快地假设、补充和推翻。和他水平差得不那么远的同行曾赞叹,陈的一言可以点石成金,但事实上,基本没人能跟得上他的思路。
陈清泓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心不在焉地把玩袖扣,对了半天也没能对齐扣眼,不知是尚未适应这具身体,还是被陈清泓那糟糕透顶的运动神经连累,再抬眼时,面露不解,“还不走?”
“你他……”
他脏话还没骂完,忽然卡住,耳畔响起急促警报,护目镜上红点连片亮起,彷佛黑暗洞穴中数万只蝙蝠一齐睁眼。
大量丧尸正向这里汇集。
聂辉才知道自己搞错了,陈清泓不是“迟早进化成尸王”,他已是尸王。
他怒视前方,正对上黑洞洞的枪口。
陈清泓稳稳平举手枪,“毒气喷射器改装而来,只需要一发,就会散开数十亿孢子,你们都会被感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别吓唬人,有种就开枪。”聂辉表情阴沉。
“可他好像不舍得,所以我愿意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过我对蠢人的忍耐度远远不如他,我只数十个数,十,九,八……”
聂辉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弓起背,快要喘不过气。如果这儿只有他一人,他拼了命也要弄死它。可他是队长,要对所有人负责。
“撤!都回车上!”
他们蹿回装甲车时,丧尸已迫近,前仆后继地砸上防弹玻璃,在轰鸣引擎声中被碾过,搅起一片血肉脓水。尸山垒了起来,汽车开始爬坡,很快又像在大浪中颠簸,因为尸体会动。
四肢爬行的变异种们绕至车头,射出满是粘液的血肿长舌,与此同时头部开裂,喷涌白色寄生虫卵。车顶猛地一震,狠狠下凹,然后传来刺耳的刮擦声——巨型蠕虫从附近楼房砸下,用獠牙撕咬铁皮。
米兰狂打方向盘,车身一个急转,借惯性甩掉它;全鹏边飙脏话边操着重机枪开路,李想正在联络总部,声音尖亢,“快点调迫击炮!Z08区需要清场!”
所有人都在拼命,他扑到小小的观察窗前,盯着陈清泓不放。
迸飞的脑浆与尸块之间,陈清泓正抬头看向天际浮云,春风吹拂着他的衬衫,衣上光影明明灭灭。
聂辉恍惚觉得他正看向很远的地方,比天空还远,比时间还久。
去年年初,丧尸病毒大范围爆发,数百万感染者丧失理智,变成只会啃咬同类的怪物,还催生了各种恐怖异变,常规军备力量迅速被瓦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局紧急启动了名为“人屠”的基因改造计划,据后来公布的资料,被试者达十万人,大多数士兵在注入药物后,能力并无显着提升,反而出现了炎症、幻觉、精神失控等后遗症。
聂辉是那0.1%的成功案例,甚至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成功的人形兵器,力量、敏捷、愈合速度、耐受力……各项指标均破记录。
测试结果一出,在场研究员都激动坏了,连连夸他是大功臣,拉着他吃饭庆祝。
刚出门就遇到隔壁病毒所的陈清泓,正好也去食堂,干脆一起。
“这么好的天气,真不想干活,只想躺在草地上看武侠啊。”陈清泓笑道,手指闲闲拨弄文件袋上的麻绳。
“别,你每次一晒太阳就蜕皮,到时候又要喊我给你擦药。”老同事也笑,“真不打算修正这个基因缺陷?”
聂辉刚出了身臭汗,没挨太近,缀在陈清泓身后,看他和同事聊天。陈清泓下班后换掉白大褂,里面是件宽松的雪青T恤,洗得旧了,领口软塌塌的,背一个很大的黑色双肩包,步履轻捷,还像个学生。
街道花木扶疏,斜月已在天边,陈清泓忽地回过头,眼里残留笑意,“小辉,你上次是不是跟我提过……”
那天他究竟找他求证了什么?聂辉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因为陈清泓挨了挨他的手背,大约是无意的。
聂辉大脑轰然空白,立即抓紧了。
身体动得比脑子快的本能曾多次救过他的命,但这次是完全的失控。他屏住呼吸,等待自己的手被甩开,然而陈清泓只是扭过头,没事人似的,继续与旁人交谈,“低氧环境下身体机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初春的夜里,他们牵着手,走在人群里,走过老职工宿舍,走过自行车棚,走过一丛粉白的山茶花。
聂辉本以为自己会狂喜,但更像是惶惑。心跳得非常响亮,很快口干舌燥,他已无法预料自己下一秒会做什么,那种庞大而迫切的欲望充满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立刻硬了,从未有过的难受和激动。
他几乎想要甩开陈清泓的手。最后的反抗,赶在完全沦陷之前。
可陈清泓依旧那么神情悠然,彷佛世界上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无足轻重。有那么一刻,他微蹙了下眉,也仅仅是因为被捏痛了。
拐到一条无人的花园小径,他们慢慢放缓脚步,路灯坏了,黑暗中一片安静,只有旁边老教学楼供暖管的呼呼声。
“今天是不是在特意等我?”聂辉问。
陈清泓笑了,轻轻嗯了声。
聂辉的心头肉便被挠了一下,“等了很久?”
陈清泓用脚尖轻轻踢着一蓬落叶,“久么?要说久的话,好像已经等了一辈子了……”
2.
第一轮通用评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传播力、致病力、免疫逃逸能力……
评级升级。
评级升级。
……
“不许叫它清泓———”
聂辉闯进高层办公室,胁迫未果,被罚两周禁闭。因为顾忌他的怪力,又塞进约束衣,蛄蛹的大白蚕似的,犹在怒瞪实况新闻。
主持人正一脸严肃地宣布,“Z08区的丧尸潮继续蔓延,民众再次大规模疏散……感染真菌毒株清泓后……”
“换台!”
他吼语音助理。
“……可能诱发伦理道德问题。沈博士表示,陈清泓早已脑死亡,即便宿主仍保留意识、智力与记忆,也不应被继续视作人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换台!”
他的心脏忽然痛得一抽。
荧幕上,十几岁的陈清泓正冲他浅浅微笑,清瘦的少年,穿那种最常见的白色夏季短袖校服,戴土土的粗框眼镜。大概是刚从考场出来,手上拿着透明笔袋,被记者逮住,腼腆点头,“这次数学应该算是比较难的……”
“陈清泓自幼天资卓绝,十一岁即获国际竞赛金奖,十三岁保送大,二十一岁博士毕业……我们目前能够找到的所有公开影像都来自陈博士加入国家病毒实验室前……”
聂辉倒是见过三十岁的陈清泓。
还是很瘦很白,五官清秀,见人常笑,毕竟不怎么保养,一笑眼角有细密纹路,因为活动半径不超过实验室,所以日常总是穿件白大褂,偏偏被取了个“黑心橙”的绰号,青加红,可不是黑么?当然骂他黑心,主要还是因为他老爱挂他们的科。
所有教授里,陈清泓划的考点最多,给分最严。从搜集丧尸的血液、唾液和组织样本,到观察反应速度、行为模式和生物学特征,再到记录丧尸分布、传染源追踪……除去这些大同小异的现场调查步骤,他还逼他们记下不同丧尸名类和安全防护措施。
他们这群当兵的,早八百年就不读书了,通宵复习时没少骂过陈清泓。
今年春节还是在禁区过的,大伙聚在一起,见不得肉,只要了个白菜粉丝锅,上菜前点了点人数,应了那句“访旧半为鬼”。
后来喝多了,带头给陈清泓取绰号的那个家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陈老师总是说,你们还没学扎实,上战场等于送死,我不会让你们送死的。他真没骗我们啊……呜啊啊嗷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聂辉听了有点想笑,怎么回事啊这群傻逼,现在才知道陈清泓有多好么?
他一直活得明白,所以早早就喜欢上了陈清泓。
每次出任务他都在心里默念,这回如果能活下来,回去就跟他告白。
然而下一回总是接到更凶险的任务。
于是又想,刚一告白就挂了,岂不是让他做了寡妇?
拖啊拖,拖到陈清泓先挂了。
陈清泓去地方分所取一个病毒样本,正赶上所内感染,除他以外所有人都变异了,他带着装有毒株的手提箱躲了两天,终于等到支援。
后来聂辉又去过那个被废弃的研究所,消毒水冲过一轮又一轮,水泥地面上已无血迹,大型发电机组仍在运作,发出嗡嗡声,幽蓝灯光昏暗,一盏一盏,渗入黑沉沉的走廊尽头。
聂辉拖着脚步,像只四下游荡的丧尸,经过倒塌的实验台和满地扯断的电线,推测他曾躲在哪里,储藏柜?通风井?暖气管道?
他,躲丧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比谁都清楚,陈清泓私下里有多笨手笨脚,经常被自己养的老狗撞飞。有次聂辉悄悄伸脚绊了他一下,他立仆,跌入自己蓄谋已久的怀抱,跟他妈肥皂剧女主角一样,仰起脸先迷糊地笑,“是小辉啊,谢谢你……”
话音未落,头一歪,已在他怀中昏睡过去。
聂辉全然手足无措,原地站了许久,不敢乱动。好在陈清泓睡得实在很沉,眉头舒展,呼吸均匀。
他们都说陈清泓身上的担子重。
丧尸潮刚爆发那阵,陈清泓几天几夜不睡,干什么来着……总之只要找出哪个基因,就能开发疫苗,大家都有救了。
“人类之光长逝于永夜中,我们又将何去何从……”
“关机!吵死了!”
聂辉靠墙一滚,胸口很闷,脑子乱乱的,不敢闭眼。
陈清泓死后,他老是梦到他,梦见他死的那天。
聂辉最终找到他时,他的样子糟糕极了:缩在天台角落,暮色里小小一团,白大褂满是血迹,一脸尘灰擦伤,好似流浪多月的家猫,在外头受尽了苦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清泓的眼镜片早碎了,一听到动静,先眯起眼,盯住前方不放。并非聂辉想象中的惊恐,而是更锋锐冷酷的眼神。一双见过地狱的眼睛。
“清泓,别怕,是我。”
“怎么会是你……”他的嗓子彻底哑了。
“我偷偷跟来的。”
一听说陈清泓出事,他立即申请前往救援,被拒,潜入军事机场,躲在货舱里,这么过来的。
“原来……你啊……”他叹息,只迟疑了一下,就下定决心,全然收束起情绪,语速飞快地交代,“病毒ξ1.32发生突变,在我赶来前已感染所有人。初步推测是D327更易使亚基分离,导致病毒与受体细胞融合……”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聂辉听不懂,着急打断,“回去再说!”
“我被咬了。”
一瞬间聂辉浑身的血都要凝固了。他经历过那么多次生死关头,头一回害怕地声音发抖,“没事……我带你走,立刻冻起来。”
趁丧尸病毒入侵中枢神经系统前,迅速将感染者冷冻,等待未来药物研发——这是名流政要的“治疗”方式。人体冷冻舱每年收取巨额费用,但只要有一线希望,聂辉就不在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清泓抿了抿唇,慢慢站起身,“来不及了,我头很痛……”他疲惫苦笑,“换成其他人,我会让他直接给我一抢……”
陈清泓缓缓往后退,一瘸一拐,“但我要是让你开抢打我,就太混蛋了……小辉,对不起,这种时候说喜欢你……对不起,别看。”
他抢在聂辉反应过来之前,仰面坠下了楼。
接下来发生的事,聂辉在噩梦里见过太多次,以至于他后来搞不清自己那时究竟有没有追过去往下看。
他看到陈清泓害怕地紧闭双眼,倒向无数腥臭的血盆大口,倒向海草一样密密麻麻摇摆的手臂,然后被撕扯、被啃咬、被分食,鲜血爆溅……一遍又一遍。
今夜聂辉什么都没梦到。
因为现实竟比梦境更可怕,陈清泓死了,可他的躯壳被占领,记忆被侵犯,变成魔鬼在人间的容器。
第二天新闻更新了陈清泓的最新影像,“【突发!】陈清泓再次被目击!”
监控摄像头里,陈清泓从临市的快餐店走出,抱着一个大纸袋,还不忘外带冰可乐。而在另一段监控里,他坐在码头上,一边悠哉翻看武侠,一边与海鸥分享了大份薯条。
阳光白亮得近似过曝,不远处海水深蓝,细碎闪烁着银光,画面颇为岁月静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丧尸具有高度智力”只是句空话,当人们亲眼看到它居然和正常人毫无区别,集体恐慌伴随阴谋论一起爆发。
短短一天,陈清泓就跃升为邪恶科学家的代名词,网传他为了永生而进行非法人类实验,病毒泄漏后才导致丧尸危机。而他那次根本不是回去保护病原样本,而是去毁灭违禁实验的证据,事败后走投无路,主动选择进化为“新人类”。
聂辉无能狂怒地表示你们都他妈放屁。
虽然他心里也清楚,那个病毒样本绝对有问题,否则为什么非要陈清泓这种级别的负责人亲自去回收。
许许多多个清晨,聂辉关上花洒,裸身站在镜前,凝视着自己的躯体。水珠从皮肤滚落,他总觉得自己下一秒会突然炸裂,流出黄绿脓水,掉下腐烂血肉,像无数被他杀死的怪物一样。
他一直避免回想曾经历过的人类基因改造项目,肌肉力量强化,伤口加速愈合,几昼夜不知疲倦战斗,挨了枪子也感觉不到痛,还有强烈的杀戮欲望……
大约,似乎,彷佛,和丧尸没两样。
“久么?要说久的话,好像已经等了一辈子了……”耳边又想起陈清泓的情话,很轻柔,梦呓似的,意味深长。
那天,陈清泓等待的究竟是什么?
一个爱人,还是一个完美的实验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聂辉用脑袋砰砰撞墙。
不许那么想他!!!
3.
那天以后,再没人见过陈清泓。
新闻不再转播前线战事,形势前所未有的严峻。以前的丧尸是病毒、洪水与猛兽,现在的丧尸是……军队,一支有着严明组织性、能协同作战的军队。
丧尸就够难搞了,一个开坦克开飞机的丧尸?
作战中心的巨幅显示屏上,代表丧尸生物信号的红光闪烁如海潮,吞没了一个又一个幸存者的城市。
感染速度前所未有。数万亿颗真菌狍子随风粘连于任何活物身上,两小时生根发芽,八小时入侵中枢神经。
被这种杀千刀真菌聂辉死活不肯叫它“清泓”感染的宿主,外表几乎与正常人无异,甚至需要照常进食,大脑却已塞满一团团白雾似的菌丝。
这些丝状体类似神经元通路,利用电解质和电脉冲传递信号,令宿主失去自主意识,沦为只知听命的行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优先级别001】
搜寻母体。搜寻母体。搜寻母体……
所有任务被暂时中止,全体特种部队接到了最新指令。
母体,可以通过生物神经网络操纵所有丧尸,指挥它们的集体行动。
聂辉快疯了。他知道母体是谁。他甚至怀疑,只有陈清泓那颗本就聪明得不像人的大脑,才能办成这种“大事”。
类似的控制系以前不是没出现过。尸王,指的就是通过信息素、超声波和生物电等途径操纵其他丧尸的变异种,但哪怕尊号“王”,尸王同时控制几十个丧尸已是极限。从没见过谁能远程遥控大军,以至于让全球沦陷的。
他们重逢一个月后,聂辉被叫进国防部长办公室。
老头还有闲心看电影。室内黑沉沉的,随着黑白老电影的光线变幻。是个丧尸片,还没有特效的年代,扮死人全靠群演硬撑着不眨眼。这片子连聂辉都知道,史上第一部丧尸电影,常被媒体考古。
特别搞笑的是,电影里的坏巫师把人变成丧尸后,通通送进工厂里拧螺丝钉。聂辉那时还跟陈清泓吐槽过,真是天选007社畜,觉也不用睡了。
银幕上,忠贞美丽的新娘被奸人所害,死后变成僵尸。她的丈夫终日酗酒,得见一袭白纱幻影,立即哀嚎着扑了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聂辉哧的笑了声,又想起什么,突然一僵。
老领导用杯盖掀掀茶叶,缓缓道:“君上之于民也,有难则用其死,安平则尽其力。小聂,这句话什么意思,你说给我听。”
“有定位么?”聂辉听不懂,也懒得配合,直奔主题。
秘书瞪了他一眼,将笔记本屏幕转过来。
一个小红点正在S城西北方闪烁。从寻常导航地图看去,那只是片人迹罕至的山林,实际却是一个隐蔽的军方地下基地。
聂辉戳屏幕,荧光绿的全息地图旋转放大,他看了眼就啧道:“倒会找地方。”
掩体深入地下数百米,各种通道复杂如迷宫,而且根据记录,基地配备防空火力,内部储藏大量武器弹药。
“怎么不送一颗钻地弹过去?”
虽然很想手刃那个人皮怪物,但从减少非必要伤亡的角度,直接炸死最省事。
过去丧尸潮爆发于人口聚居区,出于保护平民和基础设施的考量,往往采取小股特种战队的方式进行清除,但像这种明确的战略打击目标,爆破型远射武器才最合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要你把它活着带回来。”
聂辉心中陡然一寒。陈清泓早死了,活着的是母体。一个保有活性的宿主,可以操控万千丧尸……
战略价值可想而知。
他沉默片刻,“我明白了。”
六人小队接下这次先遣任务。是他的原班人马,全鹏,米兰,李想,小乐,莎莎,两年来跟着他出生入死,从没减员过,缺胳膊断腿的都没,这才是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
抵达军事基地前,他们开车横穿S城。S城是丧尸病毒最早泄露的地方,又被核弹轰平。已是盛夏,钢铁废墟间绿色藤蔓无孔不入,野花漫过废弃的汽车,漫过早已变成骷髅的司机,最终漫入蔚蓝天际线。
聂辉想,以前看丧尸片,滤镜加得灰扑扑的,一看就是末世的氛围,其实哪怕人类全部灭亡了,夏天依旧晴朗,日日是好日。
“……在远山的另一侧回响,曾经活着的而今已死,我们曾活过,而今正死亡,带着一点耐心。”?
“大哥,能听点吉利的么?”
笑骂声中,手机外放的歌单切成了流行金曲,正轮到一首迪斯科舞曲,“你以为我会坐以待毙,哦!不,我会活下去,一旦我学会如何去爱,我就能活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装甲车内没有装空调,所有人热得满头大汗,仍紧闭窗户。那明亮的微风里,或许正浮动着无数肉眼不可见的真菌孢子。
一阵漫长而沉闷的蝉鸣后,小乐喊:”我看到西瓜了!”
“怎么可能。”米兰泼冷水。
“你看!那儿!看到没?”
倒塌的公交站台旁,一颗颗圆滚滚的西瓜掩映在藤蔓里,有的已经裂开,有被野生动物啃食的痕迹。
盯着西瓜,聂辉想起陈清泓。陈清泓死后,许多寻常事物变成了开关,冷不丁触发回忆,太他妈痛了,他不得不咬紧牙关。
去年夏天出任务时,聂辉用一把螺丝刀换来两只小西瓜。一只队里分了,一只带给陈清泓。
统战指挥中心并不缺基本物资,罐头管够,但大灾变后,水果早成了稀罕物。陈清泓见了也很开心,笑着感叹:“是西瓜啊!”
就兴冲冲地去拿勺子。
实验室的冷气最充足,他们坐在休息区吃瓜。科研部门临时征用了X大的主校区,常青藤爬满对面的红墙,投下毛绒绒的阴影,广场上只有军用车辆来来往往。骄阳似火,蝉叫个不停。太过漫长的夏天,连陈清泓都开始眼睛发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聂辉道:“忘记先冰一下了。”
他用话头拽回陈清泓,期望得到他的夸奖。
“没事,很好吃。”
“好吃么?不甜,籽也很多,怎么说来着,品种基因退化?”
“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样。”
“喜欢就多吃一点。”
“我可以拿几片给沈博士么?她女儿是那天后出生的,从没见过水果,缺少实物体验,好像有点认知迟缓。”
“随你。你还要什么,我给你搞来。”
陈清泓又笑了,“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以给我带点安眠药么?”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聂辉套上厚重如宇航员的气密型防化服,将冲锋枪抱在胸前,率先踏入隧道。耳边传来沙沙的声音,不知是无线电信号,还是老鼠被惊动。
士兵们很快下行至地底几百米,地底很冷,他不再出汗。探照灯的光束晃动着,劈开极远处的黑暗,像在潜水。一片片光掠过水泥墙,如死掉的巨大珊瑚群,哪儿都是一样的灰白。
他们事先已做好撞到巡逻兵的准备,但沿途一直空空如也。这么走下去,再过半小时就能到达总控制中心。
“那天大家在干什么。”周遭太安静了,为了抵抗恐惧,小乐问。
“那天”本可以是任何一天,那天以后,“那天”只有一个含义。
没人接腔,他自己说了下去:”我家住乡下,那天是在网上先看到的视频,满街的人都在跑,车全撞一块儿去了,到处着火。我还愣着呢,我妈把我拽起来。”他模仿他妈凶巴巴的声线,“快去超市!再不去东西全没了!”
他兀自笑了笑,还是没人搭腔。
那一天,每个人的人生都被颠覆了,但他们可没什么有惊无险的趣事供分享。
就像那天的重演,黑暗深处传来拖沓的脚步声,聂辉看都不看,一枪爆头。更多脚步响起,连成一片,大地震颤,彷佛亡灵国度苏生,在场众人却都精神一振。
聂辉单手提起火焰喷射器,明黄烈火喷薄而出,如一头火龙冲进尸海,掀起惨叫和滚滚浓烟,虽然重型防化服内置氧气瓶,根本闻不到焦腐味,但记忆难以抹灭,有人忍不住干呕了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跟上!”聂辉跑起来,火光耀在他的透明面罩上,眼珠发红。
丧尸蜂拥而至,但对训练有素的小队根本构不成威胁,他们几乎没有减速地向前推进。
“好像有点奇怪。”莎莎轻声道,她是团队的参谋,很聪明的小姑娘。
聂辉嗯了声,“都是传统型号。”
传统型号,指的是被病毒Lota感染的丧尸,像经典电影里演的那种,浑身腐烂,摇摇晃晃,看着很恶心,好在蠢得要命,大凡有热武器在手,就能一茬茬灭掉。
“女王的护卫都去哪儿了?”米兰轻笑。
他们迄今还没遇到一个菌人。据军方估算,菌人能保留死者生前60%的智力和90%的行动力,这还只是陈清泓进行大范围无差别群体控制的结果,不排除基地内部守备力量更强大的可能性。
“它真的快不行了?”
根据情报部门统计,本周以来全球性的有组织丧尸攻击数量骤减,陈清泓似乎正在丧失他的统治力,抑或是有意识地收缩支配范围,所图更大。
“我听说有人醒过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网上说的你也信,太不专业了。”
“可是被清……被那种真菌感染的本来就没死,有呼吸,有心跳。”
“现代医学以脑死亡作为判定死亡的决定性标志。”莎莎嗓音平静。
“怎么就脑死亡了?那谁不还有说有笑么……”
“那谁上次也说了,人类通过神经递质来传递信息,本质上是这种电信号构成了我们的思维、性格和情感,而真菌只是发出不同的信号,驱使人体做出反应。”
"电,电信号……原理是不是和电击py差不多?"
“差不多。”
几轮丧尸潮都被游刃有余地扑灭,小朋友们还有闲心聊天。他们离控制中心只差五十米了。哪怕陈清泓不在那儿,一旦令安全系统瘫痪,整个军事基地就将敞开。
全鹏仰起头,忽然抽噎,“老婆。”
长长的菌丝从地底蔓延,布满整个甬道,树状网络散发幽绿光芒,间续地闪烁着,随着信号的传递而脉动,由远及近,像一群群深海里的发光鱼类,从他们头顶游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怪不得会有蘑菇教……”莎莎呢喃。
瞒不住的,社交平台上一刷全是,很多视频直播,营养不良的年轻人们缩在昏暗房间,语无伦次,“我没有办法……太难受了……”他们主动服下含有菌丝的饮品,然后步入五彩缤纷的天堂。
“数以亿计的人类结成整体,思维与情感相通,欢迎来到新世界……”
“你知道么?4.5亿年前,整个大陆只有真菌与地衣,陆上是湿润起伏的绿,真菌的根系在地底像河水流淌,我们终将再次进化……”
聂辉闻到了海风的腥咸气味。他在海边长大,不是那种明信片上的碧海白沙,而是湿黏的滩涂地,用力铲的话,能翻出小小的贝壳,还有泥鳅一样的跳跳鱼。
冷冷的海水打了上来,泥沙从脚趾间冲过,整个世界空旷无人,他望着灰沉沉的天际线,心想如果这是一个梦,不管是美梦还是噩梦,他都该梦到陈清泓。
这么想着,尸体冲了过来,一具具尸体,男女老幼,还是人的样子,穿着日常服饰,彷佛一个很平常的日子,从地铁车厢里掉出来。
一直以来他杀的都是人。
他究竟杀了多少?一万?两万?
尸体快把他淹没了,他一动不动,直到他见到陈清泓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还是在他怀里安然小憩的样子,一团柔软的孩子气。
聂辉眼底流露痛惜之情,却毫不犹豫,冲他当头一枪。陈清泓倏然睁眼,嘴角勾起诡谲的笑。
————
1.君上之于民也,有难则用其死,安平则尽其力。《韩非子》
2.监狱,宫殿和春雷,在远山的另一侧回响,曾经活着的而今已死,我们曾活过,而今正死亡,带着一点耐心。艾略特《荒原》
3.Ohno,notI,Iwillsurvive.Oh,aslongasIknowhowtolove,IknowI,llstayalive.《IwillSurvive》?Gynor,很经典的歌。
4.
聂辉一个激灵,睁开眼,仍然晕乎乎的,像从深度麻醉中醒来。队友们已被菌丝包成了茧,悬吊在半空,他嗤笑了声,正要走动,忽然动作一滞,低下头,见到白色触须从地底钻出,新发的豆芽一般,扎破橡胶,扎进小腿,鲜血淋漓。
真菌是柔软的,但它们可以分泌某种有机酸,连岩石都能被慢慢溶解。
聂辉卡壳了两秒,打开火焰喷射器,四周的菌丝迅速退潮,几位队员摔下来,刚捂着脑袋坐起,就听他声音硬梆梆道:“检查防护服是否破损,检查身上是否有开放性创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队员们互相帮忙,扯下嚼过口香糖似的菌丝。好在其他人并未被入侵体表。聂辉松了口气,立即向总部汇报敌情,致幻、麻醉、腐蚀……谁他妈知道它这么多才多艺。
他瞟了一眼数字时钟,六小时。赶在真菌入侵中枢神经系统前,他还能再做六小时人。
他向上级汇报时,队员们一直保持沉默,不知谁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沉重。聂辉挂断通信,小乐勉强笑了,牙关打颤,“老大,你啥时候需要趁热来一发……来一发枪子,我可以……”
“兔崽子。”他三下五除二蹬掉防护服,伸了个懒腰,“谢了。”
接下来他们再未遇到任何抵抗,穿过三道隔离门,很快抵达控制中心。
控制中心的抗爆钢门已变得坑坑洼洼,一团团菌丝覆满极目所及的所有表面,有沟壑有回路,聂辉刚觉得眼熟,就听莎莎轻声道:“脑子……”
聂辉抿了抿唇,用力推开钢门。
明明深埋地下,控制中心却仿佛玻璃温室,昏黄色的光线洒落,气温偏高,水雾湿润,像轻薄的雨,缓缓拂来,裹挟潮暖的腐殖土气息。
所有人的呼吸都压得很轻,彷佛不敢惊扰一场梦境,哪怕热成像仪扫描结果和他们身为战士的本能都告诉他们,此地并无威胁。
阴湿的腐木横斜于操作台之间,其上缠绕藤蔓,桫椤树的叶片重叠,投下深浓阴影。一行人缓缓前行,脚底异常松软,覆满绿茸茸的苔藓,踩过时会噗叽一声,留下水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像到了热带雨林一样。”小乐抬手拨开颈畔的羽状细叶,声音恍惚,“这鬼地方起码荒废了一百年。”
米兰已经开始搜寻服务器,“电力设备都泡了水,待会儿可能开不了机……”她打开一个储物柜,水流哗哗涌泄,像个小型瀑布。
聂辉紧扣扳机,缓缓扫视四周,神经绷到极致。他有一种莫名的直觉,陈清泓就在这儿。
可是……在哪儿?
陈清泓还活着时,聂辉就有本事找到他。
自幼背负神童盛名,陈清泓不胜其扰,练出了一种隐身本领,总能寻到僻静角落,加之不爱带通信设备,好几次他的学生遍寻不见他,还得劳动聂辉出马。
于是聂辉从窗帘后找到蜷成一团的他,像只猫咪在阳光里小憩,掩映在发间的耳朵晒得通红;从沙发后找到他,和他摊了满地的草稿和笔记,聂辉得像趟地雷阵一样小心翼翼趟过去;从大松树的树盖底下找到他——那可是陈清泓的秘密王国,他正盘腿专心致志读书,头顶落满松针,听到响动,抬头露出惯性的微笑……
跟在聂辉身后的学生们啧啧称奇,追问他原理,他也说不清。
有次陈清泓分享给他一个小视频。主人把球抛给德牧,趁它冲去捡球时,赶紧躲到被单下。大狼狗回来后,先是满脸困惑地定住,尾巴都不摇了,然后慌了神,四处跑来跑去,搜寻主人的踪迹,终于发现被单下的主人时,兴奋地又叫又跳,彷佛久别重逢。
[像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嫌我烦?]
[夸你可爱。]
[不是说狗鼻子很灵么?怎么闻不到主人。]
[因为整个房间都是主人气味,狗狗在其中根本无法辨别。]
彷佛一张白色床单从天而降,耳边又响起蘑菇圣经:陆上是湿润起伏的绿,真菌的根系在地底像河水流淌。
它无处不在,它是整片大地。
聂辉往地上开了一枪,无声息的,血水渗了出来。
似乎知道伪装再无意义,地面开始蠕蠕起伏,突然鼓出一包包脓疮。怪不得脚下如此柔软,原来那是一张张泡得浮肿的人脸,被裹在透明薄膜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人似乎还“活”着,有的表情狰狞,似在抽搐尖叫,有的面孔木然,唯有眼珠微转。
白色菌丝宛如寄生胎盘,与这些细胞紧密相连,一根根白丝拧成脐带,将他们慢慢液化,正像真菌分解腐烂的尸体。
“真他妈恶心!”聂辉忍无可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随着变异指数的加剧,感染者会越来越不成人样,就连异种也不能幸免。
但见过恶心的,没见过这么恶心的。
"二次进化……”米兰敬畏道。
全球大流行后,变异种越来越多,已被证实部分丧尸能持续变异。二次进化需要吸收大量能量,怪不得菌人们不见踪影,原来都成了它的肥料。
“别傻愣着,行动!”聂辉命令。
二次进化无疑是怪物防御力最薄弱的时候,必须赶在孵化前结果它。
与此同时,菌人挣脱卵泡,浑身粘液地站起身。这些都是陈清泓的丧尸,很聪明,有的被驱使着直接扑上来,更多的则去操家伙。
一场混战只是序幕,小队成员很快发觉这批丧尸的怪异之处:哪怕被爆头,它们依旧不会倒下,一具具顶着碗口大血窟窿依旧挥舞手脚的无头尸包围了他们。
向来沉稳的米兰突然尖叫了声,她的脚踝被一只手抓住了。一只手,就只是一只手。断裂的残肢也能活动,每一块腐肉都在爬行。
这真是人间炼狱,连饱经杀戮的聂辉都开始精神错乱,肉块越来越多,墙上、屋顶上都黏满了。他们像掉进了绞肉机,眼前只剩下腥臭的血红肉海,汹涌翻滚着,直至自己也融化其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知过去了多久,弹药已耗尽,他深陷巨兽胃部一样的肉腔,周遭肉块犹在黏滑蠕动,吞挤着他的四肢,令他动弹不得。无线电里再无人声,偶尔传来湿润的吞咽声音。他不知道他的队员们现在怎么样了,他希望他们能活着逃出去。
猩红的黑暗中,绽开一朵肉花,陈清泓的脸就在那花瓣簇拥间,缓缓睁开眼,蒙昧而苍茫,属于人的特质已经几乎全部消失了。它一瞬不瞬盯着聂辉,充满……食欲。
“小辉,你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不许学他说话!”聂辉从牙缝里挤出威胁。
“可我就是陈清泓啊……”它蹙起眉头,神情有些茫然,还有点委屈。
看着这样的他,聂辉的心脏猛烈抽搐。他真想抬起手,再摸摸他的面庞,甚至俯身吻一吻他的唇。他还没亲过他。
好在它又开口了,“可以借你的体液一用么,你的体液有助于我巩固精神状态。”
彬彬有礼的提问,但内容实在不像人话。
5.
聂辉张嘴刚要骂,就被触手塞爆了。不止口腔,菌丝潜入黑色紧身衣,血管般向上蔓延。它确是奔着体液去的,吸盘缠裹阴茎,细小的菌丝如一把花蕊,旋转着搔挠乳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聂辉恍惚觉得自己被绑在刑床上,每个毛孔都被侵入。他从喉咙深处发出绝望的嗬嗬声,很快就连鼻孔都被堵住。窒息引起了更强烈的性快感,乳白精液一下子喷溅。
还不够。
一根手臂粗的触手突然顶开后穴,几乎把他捅了个对穿。他眼前发黑,然后疯狂挣扎,一拳能打爆防弹玻璃的伟力此刻一无是处。当他挥动手臂,无数突触像鱼群炸开,又飞快聚拢,将他重新吞入漩涡中。
若从高处看去,这一幕淫荡而可怕,身材高大的男人落陷蛇群。粗硕异常的大腿被掰开,鼓鼓囊囊的黑色内裤浸透了精水,肌肉饱满的胸膛抖动,乳粒始终挺立。他仰起脖颈,满脸憋得潮红,紧紧咬住牙关,神情依旧不屈,腰胯却已悄悄挺动,迎合那非人的快感。
下身传来噗叽噗叽的抽插声,他被干出水了,比女人还湿……这么想着,羞耻令他的肉穴剧烈收缩,小腹酸胀发热,更多水喷涌了出来。
似乎需要仔细消化他的体液,菌丝瞬间静止,如凝固的巨浪,被裹挟其中的男人终于有了透气的余地。
他疯狂扯掉吸附在自己身上的丝线,蜷起身急喘,手脚仍因快感余韵而抽搐,恍惚感觉菌丝变得更加丝滑,羊水般柔柔地裹住他,甚至有一缕菌丝引来清水,他像婴儿吮吸母乳,生出怪异的安心,险些睡过去。
直到他感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慢慢睁开眼,几乎不情不愿的,像从梦中醒来,迎上陈清泓的关切凝视。
那一瞬间,聂辉竟比刚才更绝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你么……是你么?!”他张开口,喉咙已经被捅坏了,沙哑地呐喊。
他终于还是和其他人一样疯了。
去年冬天,聂辉杀了个中年男人。那男人没被感染,但枪杀了很多活人,肢解后投喂给地下室的丧尸。
“我女儿饿了啊,我没有办法……”他呢喃,一脸畏畏缩缩,再老实不过。
哪怕那个小东西披头散发,一边哀嚎一边爬行,他还是慈爱地望着它,“我知道……我就是知道……她是我女儿!乖囡囡,过来,和爸爸一起。”
小怪物真的爬了过来,蜷缩在男人手边,像只温驯的小狗。男人今天并未带回食物,她饿得轻轻呜咽,却没有撕咬对方。
人性……她还有人性。
两发子弹,聂辉解决了这对可悲的父女,并决定永远保守秘密。部队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禁不起这样的质问,千万不要细想,只当自己杀的是怪物。
可他心知肚明,当他问出“是你么”的时候,他已经彻底疯了,像那个豢养丧尸的父亲一样,他没有办法……陈清泓就在他的怀里,身体依旧温热柔软,轻声喘息着,眼睫颤动,被汗水濡湿。
这一定是他的报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尽管刚从血泊里诞生,陈清泓仍是不染纤尘,反倒是他掌心满是血污。他不在意地抚上陈清泓的脸颊,“你还是他么?”
陈清泓垂下眼睫,回避他的凝视,谨慎措辞,“我想是的。”
他说什么并不重要。他那神情,那温文而迟疑的样子,还和当年一样。远远够了。反正就算是谎言,聂辉也甘之如饴,他双目赤红,狂暴而绝望,双臂环住陈清泓的腰,从血污肉块中剥出他的爱人,狠狠压向自己的怀抱,似要以自身的骨血重新铸他一回,亦或是让彼此的不洁交融。
聂辉捧住他的脸,低头吻他,像他一直想做的那样,而陈清泓的唇也和他想象中一样温软。起初聂辉只是反复厮磨,不敢用情欲冒犯他。那种野兽般的欲望,太过饥渴和狂乱,几近玷污。
然而他惊讶地发觉陈清泓已分开牙关,等着他探入,为此闭上眼睛,脸颊泛红,身体微微发颤……
“害怕么?”聂辉低声问。
陈清泓摇了摇头,仍不肯睁开眼睛。
聂辉心头像燃起一把火,深深吮住他的舌头,再不容拒绝。陈清泓发出不适的闷哼,仍然用双手紧紧抓住聂辉宽阔的肩膀,渴求更多,甚而开始笨拙地回应,却不知该如何吞咽,唾液从嘴角流出,又被聂辉轻轻伸指揩去。
就像聂辉以前猜得那样、陈清泓从没和其他人搞过。他的小书呆,他的小处男。聂辉一下下挺胯,让他们的下身紧紧压在一起,硬得发疼的阴茎互相摩擦,彼此小腹湿黏黏的。他伸手抓握住他的阴茎,灵活揉弄。陈清泓身体发软,黑色眼珠漫上一层水汽,已然朦胧失神。
聂辉心跳得很快,短刃的微光在他手边闪过,缓慢却不带一丝颤抖地靠近陈清泓的后颈椎。即便刚才垂死之际,他也没有露过这手,因为这是杀手锏,唯有离得很近才能确保得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在他们挨得很近了,世上再没有比情人的拥抱更近的距离。
只需要一勾手腕。
银光闪烁着,仿佛去年初春的新月,在云间时隐时现。
“对不起……”陈清泓混乱喘息着,推开他的胸膛,像溺水者竭力挣脱上岸,甚至忘了使用他的菌丝。
“为什么道歉?”聂辉声音干涩,仍然扣住他的后脑勺,不让他抽身。
“有些事还没讲清楚……”
“你是他。"整个世界唯一重要的只有这件事。
可惜一直以来,他们两人中,陈清泓都是更固执更较真的那个,“我杀过人,也吃过人,很多人……我不能算人了。”
聂辉闭上眼,“我知道。”他的声音蕴含着巨大悲伤。
所以陈清泓非死不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我是……”陈清泓苦笑,也知道这句话是多么可笑,“是迫不得已。我有枪,随时可以冲自己太阳穴来一枪,我也没那么怕死,但还不到我死的时候……”
聂辉倏然睁眼,双眸像燃起一团阴寒的火,狐疑不决,又有着不容错认的希望,“你要做什么?”
“你早就猜到了吧,基因强化计划与丧尸危机之间的关系。丧尸危机的源头正是被泄露的实验室病毒。过去几年里,我作为主要负责人、一直在研究端粒酶的活性调控技术,在此期间,我们引入了一种腺病毒用于递送灭活的人造mRNA端粒酶,成功逆转了鳉鱼和斑马的早衰……”
他摇了摇头,也知道跑题了,“由于技术尚不够成熟,我始终坚决反对开展人体实验。后来实验室出了一起病毒泄漏事故。等到Lota大流行,我才反应过来,它是被内部人员盗走的,以便越过我这个负责人,私下进行违禁实验。”
他的声音冷定,“Lota正是由于腺病毒载体发生突变,端粒酶活性失控,细胞无限繁殖所导致的连锁反应。Lota扩散后,烂摊子又甩还给我,但由于我强烈反对人体基因强化计划,内部矛盾一直存在。那天我抵达分所后立即被关押,然后被注射了新型真菌病毒。这种真菌可以制造出大批次听话可用的丧尸,但菌网的运行需要一颗生物脑作为母体,他们选中了我。”
聂辉揽住陈清泓肩膀的手一下收紧了,手背爆出青筋。他死死盯住他的眼睛,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问,“他们?都有谁。”
陈清泓避开了这个话题,“我再醒来时,正站在走廊上,穿着无菌服,满手血。研究所里没有活人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隔离室的,也不记得具体的过程,但我猜是我袭击了所有人……”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时至今日,他的声音里仍然透露出茫然和恐惧。聂辉把他搂入怀中,轻轻摸着他的脑袋,“然后呢?”
陈清泓的鼻音有点重,“然后你就来了。一开始看到你,我非常难过,还很生气……”相较精确复杂的学术词汇,他用于表达情绪的形容词是那么稚拙和匮乏。“我以为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来抓我回去。那时真的想过,和你一起死……”
然而聂辉回忆起夕阳下,陈清泓那双沉冷的双眸,原来他一步步后退,是克制杀戮欲,不想伤害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不告诉我?”他吻他的发顶。
“死都死了……”陈清泓笑了笑,又是那种笑法,漫不经心的。“我最近好几次失去心智,并且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期间只剩下丧尸的本能,干了很多恶心事,要不是心里还惦记那件事……”
那件事,报仇么?
“真菌相较Lota是强势毒株,等全球被感染后,我作为母体,可以令菌丝枯萎,到时所有人都会获得抗体,且在未来也不必担心被真菌操纵。活下来的人都将是健康的,也将是自由的……”
“我的队员们呢?”聂辉突然打断。
陈清泓微笑,“他们都很好,只是暂时陷入昏迷。我没有伤害他们,也没有感染他们——如果现在感染,会被军方直接杀掉的。他们会被带回总部,隔离检疫、接受审问、长期观察……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们最终会被放回去。而你……“
陈清泓犹豫了一下,“小辉,对不起,我一个人实在扛不住了,再陪我一会吧,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继续做个人。不用太久,据我估计,只需要两个月,真菌就能扩散至世界上的每个角落。”
“然后呢。“聂辉忽然意识到什么。
“我会解除菌丝控制,而你会杀了我。”
“非死不可么?”聂辉声音颤抖,胸膛剧烈起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平静道:“我不仅担心自己最终会被本能吞噬,也担心落入其他人手中。唯有我死,才能消除最后的隐患。”
聂辉的胸口热热涨痛,张了张嘴,话堵在喉咙里,憋了半天,“再来。“
“啊?”
“你说的,精液对你有好处。趁我们上路前,再来一发。”
“事实上,体液都可……”
聂辉一把把他拽住,唇齿狠狠纠缠。他抬起大腿,缠住陈清泓的腰,双眸熠熠生光,哑着嗓子道:“进来,用你的鸡巴。”
“为什么?”他问得像个纯洁的孩子。
“把鸡巴放进来,才叫做爱。”
陈清泓听话地答应,阴茎热热地博动,一整个填满了。聂辉浑身血液都要沸腾,后穴快速翕张,听到陈清泓发出一声几乎可以说是娇嫩的呻吟,他更加兴奋,催促道:“再深点……”
龟头狠狠一顶,擦过前列腺,快感像电流爆炸,聂辉表情扭曲,“操!”的叫喊了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清泓轻轻喘息着,眉头微蹙,担忧地问:“弄疼你了?”
“你真的没作弊,还是本来就那么大?”聂辉吃力地调笑,凑过去吻他的脖颈和下巴,“不疼,我只是爽死了。”
陈清泓笑了起来,“是这儿么?”
好聪明,一下就摸准了,聂辉被他顶撞得双眸失神,痴迷道:“还能射么?”
“我……我也不知道,试试看吧。”陈清泓永远是谦逊的。
“射进来。”
事实证明是可以的。
他们贪婪地交换体液,连同眼泪一起,高潮来临时分不清谁杀死谁。聂辉渐渐平复喘息,陈清泓正窝在他的怀里,脸上也有恍惚的餮足。
他们像两条相濡以沫的鱼,紧挨着彼此。菌丝是无边无际的柔软,宛如雪白的云团,悬浮在血肉之海。
像梦一样,聂辉想。这几年都像个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聂辉将陈清泓从云朵中抱下来。二次进化阶段,陈清泓几乎变成了一棵植物,连路都不会走了,新生的菌丝仍然不太灵活,像小象鼻子,时常绊他一下。
“清泓,你的狗被沈博士收养了。我看过视频,一直在沙发上睡觉,老了没办法。”
“太好……”他摔进聂辉双臂张开的怀抱,聂辉把他一把横抱起,大步如飞,问道:“往哪儿走?”
军事基地已经沦陷,趁主力部队赶来前,他们必须赶快转移。
离开前他们先去了仓库,陈清泓换上一件黑色T恤,胸口印着带披风的超级英雄图案,大概是从废弃商场里随便拿的。
聂辉牵起他的手,他记得他的指腹因为常年握笔而有厚厚的老茧,现在这只手光滑冰冷,像玉雕成。
陈清泓也察觉到了,虽然不动声色,但他的另一只手开始捻弄裤袋布料。聂辉很清楚他的这个小习惯,每当他心神不宁,总是习惯把玩什么。
直到此时,见证他似人又非人的瞬间,聂辉才突然明白他有多么……了不起。
被病毒寄生后,少部分宿主哪怕仍保留思维能力,其人格已被摧毁,只剩下无穷尽的生存本能。陈清泓以至高无上的人类意志对抗异变,在没有任何支持的情况下,独自坚持了那么久……
聂辉哭了,他其实一直想哭,所以一哭就是嚎啕大哭,甚至丧失了气力,无法站立,如信徒向神跪下,而那秘密的神祗急忙跟着蹲下,试图扶起他,却被他抱了个满怀,因为太过瘦弱,吃不住劲,往后一坐,样子颇为狼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清泓顾不上自己,双手回拥住聂辉。聂辉整个人一抽一抽。陈清泓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要伤心,我早晚都会死的。”
他试图说些安慰的话,却只会火上浇油。
“你凭什么道歉!”
陈清泓的声音有些犹豫,似乎欠下了太多债,一时说不清似的,讷讷道:“又死一回,害你伤心。”
“没差别。”
自从陈清泓死后,他就一直伤心得要死,每一天每一天。
“每个人都会死。”
“不,你会活得很久很久,”陈清泓的声音温润,“等世界重新回归正常……”
“狗屁正常。”
世界会回归正常,但对他这样的人、还有和他一样在这期间失去挚爱的人们,永远也不会正常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仗打完,你也该退役了。接下来打算去哪儿?我记得你的家乡是X城,听说X城海鲜很好吃……”
陈清泓絮絮说着,聂辉渐渐安静下来,心中纵有万千思绪,仍不忍他那么没话找话地开解自己,于是终于“嗯”了声,算是答应了。
等事情一结束,我会为你报仇。尽管陈清泓避而不谈,不希望他卷入高层斗争,但聂辉不会放过害死他的人。
事成之后,如果还有命,他会好好活下去,连着陈清泓的那一份。
带够了物资,他们坐上装甲车,先在S城的卫星城加满油,然后拐上国道,接下来两个月,他们将活得像一对毁灭世界并被全世界追杀的亡命鸳鸯
一团团白云如堡垒积压在蓝天的边缘,聂辉放下窗户,和煦的暖风扑面而来,蝉鸣声一下子放大,夏天彷佛无穷无尽,时间广大连绵,他们驶向人类命运的终点,与又一个开端。
“西瓜!”陈清泓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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